先前參加小孩的小學親師座談會，向老師提問：學校要求背誦的孝經、三字經、唐詩、弟子規等，小孩並不知道是甚麼意思，學校要求學生背誦的目的是為了學習認字嗎？老師回答：現在先背，高年級或中學以後一定會用到。我一時也說不上甚麼，因為從小也是被這樣教導的。基於尊師重道的倫理規範，我也沒有再反駁甚麼。但回頭想想自己的前半生，卻有一大半被這種八股式的背誦給害慘了，且聽我道來...

從懂事以來，能夠熟背三字經、唐詩等經典文句，就會受到家人師長的稱讚，讓尚未有判斷力的我，因為受到鼓勵而更努力背誦---無論在洗澡時、睡覺前、遊戲中...反覆練習，希望能爐火純青、倒背如流。直到高中畢業前的十幾年內，受到老師的鼓勵或規定不知道背了多少生冷的文字，心中仍深深地肯定：這些古聖先賢的作品將來會成為人生的指引；即使沒有成為指引，也能使作文進步；若作文沒有進步，至少考試會多考個幾分。進入大學時代之後，思想不再受到單一教育制度的箝制，整個人像一匹放浪的野馬一樣，思想暢快奔馳，這時候才開始發現八股教育的副作用產生效力了！

當我登上高山，享受壯麗的風景時，「登泰山而小天下」莫名其妙在耳邊響起；當我望著寬闊的濁水溪源源不絕的水流時，「逝者如斯夫」的對話窗自動彈跳出來；當我仰望清澈的夜空，享受晶瑩的星星、皎潔的月亮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跑來打擾我...。儒家思想以人為中心，把造物之美放到第二線去了，還強迫大家隨時思考人生的道理。這些古人的傑作，雖然有時很值得引用，但是不應該在我

享受當下時光的時候糾纏不清，就像鬼魅一般。「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有卻的只是作古的人留下來的大作，轉化為心魔，不斷地在心中重複倒帶，久久不願離去。老師，請饒了我吧！！您數十年前的大恩大德，讓我美好的世界變了樣，生命中總有揮之不去的幽靈在腦中蟄伏，不時出來搗亂，影響訊息的更新和心靈的進步。試問一下，全台灣的人看到床前明亮的月光，統一的反應為何？我不想疑

似地上霜，我要的是與明月美麗的邂逅，而不是老師會打100分的標準答案。「...而午夜/她將衣裳留在我床上/所以，那晚/她特別明亮」(節錄十五，月蝕)各位看官，這首詩多美，為何大家都得低頭思故鄉呢？

網路發達的時代中，任何斷簡殘篇、名詩佳句都能google到，有必要先背誦下來，再用有限的、短短的人生去慢慢體會嗎？學校要教的是體會文字裡埋藏的精神，而不是泡在福馬林裡的標本。學會看受作者的靈魂深處，比懂得背誦重要多了，也才用來彌補心靈中的一小塊空缺。這種學習，無法評分也難以量化，而且很可能要好多年才會看到效果，所以不是速食主義的教育界所要的(你們的百年樹人種在哪裡啊

？)。

當我工作上遇到重重阻礙，搞得灰頭土臉、心靈軟弱時，「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廉。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會給我一絲光明，讓我有面對明天的力量；當我有小小成就時，「Yesterday's home runs don't win today's games」提醒我還有漫漫長路要走，別耗時間在回顧過去的輝煌。我需要精神上的支持，但不表示我得將它們背誦下來。我會背誦美麗的文章或詩詞，但這是經過主觀篩選、而且感動過我的靈魂的創作。清代是為了箝制文人思想，而想出了背誦典籍這種消耗腦力的極致怪招，早就該連同古人一起入土為安了，不應該再被現代的教育界奉為圭臬。那些跟軍歌一樣的八股幽靈，不知要糾纏我到何時何時才會漸漸退色。

或許要等我得了帕金森氏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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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風雲起 山河動 黃埔建軍聲勢雄 革命壯士矢精忠 金戈鐵馬 百戰沙場 安內攘外作先鋒 縱橫掃蕩 復興中華...」各位看官，如果您在軍中唱過這首歌，那末您今天一整天都會在耳邊聽到這聲音不斷重播，直到入眠。您就能深深體會小弟的苦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