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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毅〈報燕惠王書〉析譯 2012/9/12
樂毅畫像 燕昭王塑像(前335年─前279年) 《戰國策》前文: 燕王悔,懼趙用樂毅,承燕之敝以伐燕。燕王乃使人讓樂毅,且謝之曰:「先王舉國而委將軍,將軍為燕破齊,報先王之讎,天下莫不振動。寡人豈敢一日而忘將軍之功哉?會先王棄群臣,寡人新即位,左右誤寡人。寡人之使騎劫代將軍者,為將軍久暴露於外,故召將軍且休計事。將軍過聽(誤聽閒言),以與寡人有隙,遂捐燕而歸趙。將軍自為計則可矣。而亦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乎?」望 正文:臣不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順左右之心,恐抵斧質之罪,以傷先王之明,而又害於足下之義,故遁逃奔趙。自負以不肖之罪,故不敢為辭說。今王使使者數之罪,臣恐伺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而又不白於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 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其親,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隨其愛,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 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對曰:『夫齊,霸國之餘教而驟勝之遺事也。閑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攻之,則必舉天下而圖之。舉天下而圖之,莫徑於結趙矣。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同願也。趙若許,約楚、魏、宋盡力,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曰:『善』。臣乃口受令,巨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隨而攻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舉而有之於濟上。濟上之軍,奉令擊齊,大勝之。輕足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逃遁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燕。大呂陳於元英,故鼎反於曆室,齊器設於寧臺;薊丘之植,植於汶簧。自五伯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順于其志,以臣為不頓命,故裂地而封之,使之得比乎小國諸侯。臣不佞,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受命而弗辭。 臣聞賢 臣聞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者伍子胥說聽乎闔閭,故吳王遠跡至於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故吳王夫差不悟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跡者,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非,墮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者,義之所不敢出也。 臣 主旨:齊國興兵,大破燕軍,盡復失地。燕惠王乃致書責備樂毅避亡到趙國之非,樂毅寫這信來回答燕惠王的責問。 析譯:臣不才(佞:才、才能;善於巧辯奉承。常為自謙無能之辭),不能秉承先王〈指燕昭王〉的教導,來順從您的心意,恐怕觸犯死罪(質通鑕,腰斬時用的砧板),來傷害先王知人的明察,又損害您的正義,所以逃奔到趙國。自己背著不肖的罪名,所以不敢作解釋。現在大王派使者來數說我的罪行,我怕您(侍御者:猶左右的人,借指惠王)不能明察先王之所以養畜親愛臣的道理,又不明白臣怎樣為先王辦事的用心,所以冒昧用書信來對答。 我聽說賢眀的君主,不用俸祿偏愛他的親人,而是給與功勞大的人;不用官位偏愛他的寵愛的人,而是給與才能相當的人。所以考察才能來給與官位的,是 先王命令我說:「我對齊國累積深仇大恨已久,不考慮燕國的弱小,而打算對齊國報復。」臣答道:「齊秉承建立霸業的一些教導(春秋時齊桓公建立霸業,到戰國時還保存霸業的教導),留有屢次戰勝的遺跡,熟悉兵事,熟習戰爭。大王倘要攻擊它,那一定要發動天下來算計它;要發動天下來算計它,那就沒有比聯結趙國更快的了。況且准北和宋國地方(現在皆為齊所佔領),楚國和魏國都願意得到(楚欲得淮北,魏欲得宋)。趙國倘使贊同,約楚國和魏國盡力幫助,合四國力量來攻打它,齊國是可以被徹底打敗的。」先王說:「好。」臣才接受命令,準備了使人的符節,使臣向南出使到趙國。很快回來覆命,起兵跟著去攻打齊國。靠著合乎天道,和先王的英明,齊國黃河北面的土地,隨著先王進兵到濟水之上(山東北部地)都佔有了。在濟水上的軍隊,接受命令攻擊齊軍,大破齊軍。拿著精銳武器的輕裝大軍,長驅直達齊國都城臨淄。齊湣王逃奔到莒,倖免一死。珠玉財寶,車子、盔甲、寶器,全都被繳獲運回燕國。大呂鍾(齊鐘名)陳列在元英殿(燕宮名,在寧台下。寧台在今河北宛平縣),燕國的舊鼎(齊劫掠所得燕鼎)運回到曆室殿(燕宮殿名,,在寧台下),齊國的寶器陳設在寧台(燕國臺名)。燕國薊丘(地名,在今河北宛平縣)豎立的旗幟插在齊國汶水上的竹田里。自從五霸以來,功業沒有及到先王的。先王認為滿足了他的志願,認為臣不廢他的命令,所以分地來封臣(封樂毅為 臣聽說賢 臣聽說善於創作的不一定善於完成,善於開始的不一定善於終結。從前伍子胥的話得到闔閭的聽信,所以吳王的足跡遠到楚國的郢都(春秋楚人,名員,父奢兄尚,皆以無罪被楚平王所殺。子胥奔吳,佐吳王闔閭攻入楚郢都──在今湖北江陵縣);夫差聽不進子胥的話,賜給他革囊,讓它的屍體在江裡飄浮。吳王夫差不覺悟先見的可以立功,所以把子胥沉在江裡而不後悔(闔閭子吳王夫差敗越,越請和,子胥諫不聽。夫差迫子胥自殺,把屍體盛在鴟夷裡,投入江中)。子胥不先見君主的氣度不同,所以被投入江內仍不改變他的怨憤(不改:《史記‧伍子胥傳》作「不化」,《索隱》:「言子胥怨恨,故雖投江而神不化,猶為波濤之臣也)。說起使自身免於禍患,保全功名,來表揚先王的行事的,這是臣的上策:遭受(離:通「罹」,遭遇)毀辱的錯誤處置,毀壞先王的聲名的,這是臣子所非常擔心的。面臨不可預測的大罪,而憑徼幸不死為利的,是按照義來行事的人所不敢做的事(樂毅表示不會率領趙軍攻打燕國)。 臣聽說 結構分析及分段大意: 燕國在戰國七雄中最小,屢次敗於齊,燕昭王發誓報仇,他建黃金台(賢士台),宣誓以重金厚禮招聘賢才 易縣燕下都遺址。燕下都是戰國時燕國都城之一,相傳燕昭王築黃金台招賢納士發生於此 叢台東湖上的望諸榭,是為紀念戰國時期軍事家樂毅而建 叢台東湖上的望諸榭 導言:諸葛亮對樂毅極為推崇,且深受其影響。他躬耕於南陽時,曾自比為管仲、樂毅。樂毅是春秋時燕國的大臣,他曾經率領大軍擊潰強大的齊國,可是後來遭受誣陷,以致功敗垂成,逃到趙國避難。 當時齊國的勢力強大,廣大的土地約有千餘里,但齊湣王殘暴成性,鄰近各國諸侯都受到他的欺凌。燕昭王與齊國早有宿怨,見齊湣王昏庸無道,認為是討伐的時機,於是問樂毅攻打齊國的勝算如何?樂毅回答說:「齊國是霸國,地大人多,單獨攻取不易。王若一定要攻打,不如聯合各國一起討伐之。」燕王從而派遣樂毅,以伐齊之利遊說鄰近各國,諸侯們對於齊湣王的殘暴不仁早已忍無可忍,所以一致同意出兵伐齊。 燕昭王於是派樂毅為上將軍,統帥趙、楚、韓、魏、燕國之兵攻打齊國。樂毅的大軍所到之處,勢如破竹,一連攻陷齊國七十餘城。打勝仗後,各國軍隊陸續收兵回國,留下樂毅繼續追擊齊湣王。燕昭王見大獲全勝,親自到齊國勞軍,並將昌國賜給他,故樂毅又稱 樂毅留在齊國繼續攻打剩下的莒城和即墨,可是持續三年都沒有攻下。有人向燕昭王獻讒言說:「樂毅能在半年內,攻下七十餘城,為什麼費了三年還攻不下兩座城呢?實際上不是他沒有這個能耐,而是想收服齊國的人心,然後當齊王。」燕昭王回答說:「樂毅的功勞大得沒話說,就是真的當了齊王,也是應該的。」從而派使者到臨淄,要封樂毅為齊王。樂毅十分感激燕昭王的厚意,但寧死也不肯接受封王。 燕昭王死後,其子燕惠王繼位。齊國的田單知道惠王曾和樂毅發生不愉快,就使用反間計說:「齊國兩座城屢攻不下的原因,是因為樂毅和燕國的新王有嫌隙,所以他想留在齊國稱王。」燕惠王本來已經懷疑樂毅,受到齊國的反間,就改派騎劫代替樂毅,並把樂毅召回。樂毅知道燕惠王對他心存不善,害怕被殺,就往西投靠趙國。田單後來在即墨打敗騎劫,並趁勝追擊收復了齊國七十餘城。 燕惠王悔派騎劫代替樂毅,導致痛失齊地,又埋怨樂毅投奔趙國,恐趙國用樂毅攻打燕國,故派人列舉樂毅的罪狀並斥責說:「你何以報答先王知遇之恩?」樂毅回信說:「我雖然不才,可是怕您聽信左右不實之言,因此斗膽獻上此信,望大王明察。」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報燕惠王書〉,此書想表達的主要有兩點: 一、有才能的人要靠君王的知遇,才能建功立業。樂毅表明自己對先王的一片忠心,與先王相知相惜,並抒發功敗垂成的憤慨,也以伍子胥「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的歷史教訓,申明自己不效愚忠、不願屈死。 二、主張為人要寬容,與人為善。燕惠王託詞誤會,他不揭短,依舊禮尚往來。末段以「臣 太史公說:「從齊的蒯通和主父偃讀樂毅的〈報燕惠王書〉開始,沒有不受感動而哭泣的。」諸葛亮對樂毅也是極為推崇,且深受其影響。他躬耕於南陽時,曾自比為管仲、樂毅。諸葛亮的〈出師表〉和〈報燕惠王書〉都是表達忠臣謀國的赤子之心。〈出師表〉連稱先帝十三次,與〈報燕惠王書〉稱先王十五次,都是情意真切、令人動容。 題解與作者:本文出自《戰國策》。燕王噲因聽信他人的蠱惑,貪圖讓賢的虛名,糊塗地把君位禪讓給相國子之。子之原本就「貴重主斷」,一朝權在手,更加不可一世,把燕國搞得「大亂」。齊湣王因燕亂起兵攻燕,擄掠燕國寶器運回齊國。燕人共立太子平為燕昭王。燕昭王(?-前279,前311即位,在位32年。燕昭王姬職,周召公三十八代孫),在燕國戰敗、 樂毅,戰國趙靈壽(今屬河北)人。為魏昭王出使燕國,燕昭王以客禮相待,遂留燕,昭王用為亞卿。使毅約趙惠文王,別使連楚魏。趙惠文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毅率趙、楚、韓、魏、燕五國兵攻齊,破齊軍於濟西。毅獨率燕軍攻佔齊七十餘城,惟莒、即墨未下,幾乎將齊滅亡,遂成一代名將,燕昭王因此封樂毅爲 樂毅針對燕惠王來信中說的「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從兩方面予以回答:一,寫他為了報先王知遇之恩,作了詳盡規劃,再率軍隊徹底報了積怨。二,考慮到「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所以「負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跡」,免得「離毀辱之非,墮先王之名」,從而保留先王知人之明。第二點,正是回答惠王責備自己的「棄燕歸趙」。最後再說明「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之去也不潔其名」。他在回答第二點時只用典而不點破,正是「不出惡聲」;他不避「遁逃奔趙」,正是「不潔其名」,燕惠王就不再為難樂毅了。這封信,回答燕惠王的責問,措辭極為婉轉得體;又恰到好處地顯示出自己的善於謀劃,善於用兵,以及善於全身保名。靠君臣知遇來建功立業,是古代不少有才能的人的想望,所以這封信成為歷代所傳誦的名篇。 作者:樂毅,是魏國名將樂羊的後代。樂羊葬於中山國靈壽(今河北省保定市),後中山為趙所滅。樂毅有賢才,好兵法,甚為趙人器重。趙武靈王時期的沙丘之亂以後,樂毅離趙而至燕,被任命為亞卿。建議燕昭王聯絡趙、楚、魏等國共同對付強齊,遂被派往諸國行合縱之事。前284年,樂毅統率趙、秦、韓、魏、燕五國之兵伐齊,大敗齊軍於濟西。 此後,韓、秦兩國之兵回國,魏入略宋地,趙得河北地,樂毅獨率燕國軍隊追逐敗逃的齊軍,直至齊都臨淄。攻佔臨淄之後,盡取齊國寶物、財物、祭器運往燕國。燕昭王大喜,親至濟上勞軍,樂毅被封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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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