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雄來電相邀，明天週日到他家跟幾個死黨聚會，住他家，連打三天牌。好久沒有跟老同學見面，我週日興匆匆赴約，最早到。跟阿雄瞎扯時，突然想起，下週二的課輪到我報告畢業論文進度。但是卻想不起來我的論文內容是什麼？進度如何？無論我如何努力，腦中只是一片空白，連開始動工了沒有，都毫無印象。想到學期只剩下三四個月，心中焦急，論文沒有影子，週二的課無法交代事小，不能畢業問題就大了。當下決定只跟死黨們混一天，晚上就回去，週一全力趕工，週二好歹準備一些東西上台報告。

  可是，不記得有沒有去上過課，到了這個節骨眼，我對於論文的主題，格式，規範，字數為何，一無所知。就算週一騰出時間，要從何下手心裡都沒有數，真是要老命了。想到這裡，心中惶恐，坐立不安，那裡還有打牌的心情。此時老葉拎著一盒糕餅，笑瞇瞇地進門。我突然想到，老葉比我們晚一屆，這學期也要交論文，應該可以給我指點，至少讓我知道從何下手，明天開工，可能還有救。可是，我又想到，既然老葉比我們晚一屆，我已經畢業了，為何還在為論文傷腦筋呢？睜開眼，才知原是一場夢。

  讀書的時候，因為貪玩，常缺課，對於比較不重要的科目，尤其懶得搭理，考試到了，才稍加準備，只求及格就好。這樣敷衍應對的課還不算少。曾經選修一門極為艱澀的課，缺課兩次就跟不上進度，老師不點名，乾脆缺課到底。考試前臨時苦K，那裡能夠消化，抱著僥倖心理應試，期望低飛過關。沒有想到，這位教授評分非常嚴格，期末給了我33分。因為是選修課，沒有影響畢業，難過了幾天，也就忘了。畢業後計劃留學，成績單不好看，那科33分的成績尤其礙眼。入學許可只拿到一兩個，卻始終無法獲得一份獎學金，只有放棄留學夢想。

  年輕時不懂事，不珍惜浪費青春的事可以列出一大串。現在看來沒有充分準備去應考的壓力最大，多年後還不斷在睡夢中折磨我，讓我從驚恐中醒來。其實我們走的每一步路都會留下足跡，影響甚至型塑我們以後的日子。只怪自己後知後覺，總是等到付出代價，才悔不當初，卻無從補救了。

  除了考試外，還有幾個場景也不時在夢中出現。其一是到公司上班，記不得自己的辦公室在那裡，試著到各樓層尋找，只見同事如常上班，卻無論如何找不到自己的辦公桌。其二是自己在一個不太熟悉的大城市，正要到機場搭機回家，看見街道上有巴士來往，遠方有火車駛過，自己轉來轉去，卻不確定要如何才能夠搭車到機場。其三是自己會飛了，只要雙腿稍微用力蹬地，人就像棉花似的浮上空中，用雙臂後划控制速度和方向，自己就像一隻大鷹在空中展翅高飛，俯瞰地面的世界，好不開心。考試的夢容易解讀，這些夢代表什麼意義，可能要費點心思，或請教心理學家了。

  日前看見黃春明在電視上談他求學的經過，多次被退學，師範學校從台北讀到台南，再轉學到屏東才畢業。黃春明接近八十歲了，談起這段坎坷的往事，仍然意氣風發。看來每個人的氣度格局不同，應對挫折的能力也大有差異。考試的壓力對我一直是一個負擔，多次退學不但沒有困擾黃春明，反而可能給他成為文學大師的動力。頑石再怎麼打磨也成不了美玉。以自己這塊料，即使當年再怎麼努力讀書，大概也一樣庸庸碌碌，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成就。

  既然事過境遷，追悔無益，也不必太在意。無論試場、職場、旅途中、或者飛天的夢，醒來或是寬慰或是惆悵，終究只是夢境，我們總是要回到現實，在能力範圍內好好過日子。有人說，世事本是一場大夢。秋天涼爽，斟杯酒，讀一首好詩結尾吧！

余光中《五陵少年》（部分）

我的怒中有燧人氏

淚中有大禹

我的耳中有涿鹿的鼓聲

傳說祖父射落了九隻太陽

有一位叔叔的名字能嚇退單于

聽見沒有? 來一瓶高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