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俘營瘦弱的奴工,一直抱怨到礦場上工須爬一段陡坡;到了一九四四年底,營指揮官突然通知柯禮士少校,工寮到主坑之間的地下通道,已由台灣工人打通,今後俘虜上工可抄小路,不必再有爬坡之苦,難友們聴了宣佈樂不可支.

  戰俘無從了解,這段地下捷徑,很可能就是他們未來喪身的「萬人塚.」

  布朗中尉從友善的台灣工人打探到可怕的傳聞是,如果美軍登陸台灣,戰俘將被集體屠殺,埋在坑道內;後來我也陸續聴到一些「眼線」這麼說.柯禮士少校囑咐我們千萬不要走漏消息.大家還發了重誓封嘴.

  (這塊長滿青苔【空骨力】水泥壁,就是工寮到六坑之間通道入口.光復後,洞口用水泥封死.)

  緊接著就開始模擬料理善後,如果真的有個萬一,至少要讓世人知道這項慘絶人寰的罪行、所以大家分頭預先紀錄事件經過、全體名冊,以及戰俘喪身所在.總不能讓大家死的不明不白.

  比較進取的應變計劃是,趁著美軍登陸前一陣亂炸紛亂中竊取炸藥藏身坑道,再派一小批精銳跟友軍接頭,伺機炸掉礦穴;這對百分之九十病痛纒身的戰俘有點類似天方夜譚,但也能只有如此樂觀地推演.

  守著這段駭人的天大秘密,回工寮後,很難面對室友,幾度欲言又止,內心壓抑,十分痛苦.可是一想到這些難友己經病得奄奄一息,怕承受不了這種打擊,只有含悲忍痛撐過這段艱苦的日子.

   一九四四年底到一九四五年初,可以說是戰俘營最黯淡的歲月,四處找不到生氣,死亡率激增,最大的殺手就是缺乏求生意志有一天隊上的難友死故去,我問惠勒醫生死因何在?

   「亳無求生意志.」他說.

  「愛德華茲,你千萬不要踏入這個死亡陷阱,不可利用長睡來逃避現實,否則會得病,記住百分之九十療效靠精神鼓舞,常抱希望才能活下去!」

   到後來,連戰俘營的龍頭柯禮士少校都快挺不住了.「我己經十分厭煩事事都由我作主的角色,讓大家一起來承擔吧!」

   最後一個耶誕節過得格外淒涼,柯禮士要我和玩手風琴的史卡布勞士官及少數幾個人,組成一個唱詩班巡迴工寮獻唱;最慘淡一刻是在醫院和「死亡寮」前唱「平安夜」,事隔多年仍教人難忘.

  四五年一月,從礦場蒐集的情報顯示,日本在菲律賓幾乎完了,下一個目標是台灣.正在這個重要關頭,又有項傳困擾我們.(十五之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