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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9/26 19:15:09瀏覽1476|回應8|推薦27 | |
這篇文章,是刊登在讀者文摘中文版~一九八四年一月,也是我個人珍藏多年的重要參考資料.我常對人說,看過大慈大悲不掉淚的人.....不是人 《大慈大悲》 惠勒少校在二次大戰惡名昭著的日本俘虜營內,將秘密日記隠藏了三年多之久.保存這種記錄會招致野蠻的懲罰,但這位年輕的加拿大醫生郤認為值冒險一試.日記成為他活命之寶,是他與愛妻妮爾保持聯繫的生命線.又幫助他努力救護那數百名難友.發黃的日記冊頁上記載的情節,是本文的重要部分__內容人至深.道出惠勒醫生忍受非人待遇的勇氣,難以置信的醫療奇蹟.以及真摯的愛心,他歷經最慘醋的戰爭而堅定如故,委實可謂『大 慈 大 悲.常 無 懈 倦 』 一九四三年元月十三日
時光流逝,日子過得飛快.似是每週如月,每月如年.要不氣餒真難.没有藥品,我的工作陷於絶望,腳氣病和其他的缺乏維他命病症有增無己. 高山降雪苦寒.很多人還穿短褲工作,在茅屋內也不准躺 下或身裹毯子,要是違犯了,不論生病與否都會捱打,每天有 一個.兩個.三個或更多的人完全因虛弱和受凍而昏倒.十天 來米飯大約減半.有時只一小茶杯.這樣下去我們一定活不久 了.
老天,眼前的一切何時得了.將來了結時會是怎樣的光景?不過我們也只能活一天是一天,絶不容許信心或意志消沉。 在日本據守的台灣島上那門透風而又寒冷的竹蓋陋室中,本恩.惠勒(Maj Ben Wheeler)少校瞞著獄卒埋頭偷寫私藏的日記.當時是二次大戰期間形勢最惡劣的時刻.德國仍控制大半個歐洲,日本佔領了東亞.這位年輕的加拿大醫生身處中國海岸外的台北戰俘營,便是靠日記維持信心與清醒的神智. 他的妻子妮爾住在家鄉阿爾伯達省艾德格頓鎮,自從十一個月之前他在新加坡被俘以來,就没有再聴到他的消息...他也没收到過她的信.從那時起直至很久以後,他跟外界完全隔絶.表面上看來,他的信心從未動搖;可是他心知自己恐怕再也見不到妻子和家了. 於是夜復一夜,他藉紙筆和妮爾交談,彷彿她就在眼前.他傾訴愛意.傷感.懷想以及一天的遭遇,用鉛筆.或鋼筆蘸著用甲蟲.泥土和樹葉調製的墨水,寫在印有線條的小筆記簿上.寫日記會招致懲罰,至少也要挨一頓毒打,因此他將簿子藏在日本人准許他保存的病歷紀錄裡.日記和妮爾使他活下去,也幫助他努力使他所照顧的幾百名難友活下去.
一九四三年這天晚上,惠勒三十二歲,說話聲音斯文,有沉着的的灰色眼珠和微禿的褐髮.他身高一百七十九以米釐米,本來重 七十二公斤 ,現在也像這所酷虐的戰俘營中其餘的人一樣越來越瘦. 由於經濟大蕭條時期受命運播弄,如今他成為幾百名英國.愛爾蘭.蘇格蘭.印度和澳大利亞戰俘中唯一的加拿大人.一九三六年畢業於阿爾伯達大學,郤没有錢開業行醫,只好携同懷孕的妻子去英國,加入印度醫務署任職醫官.他在倫敦每天攻讀十八個小時,通過了速成的熱帶醫學短期訓練.一九三七年初便啓程前往印度. 妮爾───他經常叫她妮蒂──帶着新生兒哈利同行.她體態苗條,碧睛金髮,生性樂觀外向,博得遠離故國的同事好感.他們派駐喀拉蚩,住在印度軍醫院近旁的外交官社區.過了一段安逸日子,又添了肯尼斯和亞朗兩個男孩.惠勒家是獨幢平房,僱有僕役,生活方式跟英帝國解體前夕的所有軍官一樣.一九三九二次大戰時,從遼遠的印度看來,倒像是風馬牛不相及似的.
到了一九四一年,好景不再.日本開始在中南半島動武.三月間.惠勒隨同一支英軍乘船去吉隆坡,妮爾則準備帶領兒子乘船返國. 十二月七日 日向盟國宣戰,接着在冬季和春季裡,敵人攻陷菲律賓.馬來亞,香港.以及威克島和關島.新加坡擁有火力強盛的定位大砲,對準意料中的海上攻擊,因此英國人認為固若金湯.日人郤從陸路拊英軍之背,不過幾天工夫便迫使英軍忍辱投降,當時惠勒調來新加坡才兩個星期.
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三日
日軍着着進逼,佈成半圓形陣劫勢圍住主要港口,四周到處是大火和砲彈的閃光.尤以入夜後為然.在白天,焚燒中的海軍基地冒起一大黑煙,漸漸擴散成蕈狀,終於籠罩了全島.
惠勒和兩個朋友打算偷一艘船逃走.還没有到達水邊,一個朋友己喪命,另一個則手臂中彈.不過那人仍和惠勒將船推下水,去郤又受阻於風勢和潮泿.他們只好垂頭喪氣回去等待投降. 這是恐怖的時刻.日軍逐村推進.每到一處便抓住有地位的華人斬首,將人頭插在長竿上,用來鎮懾倖存的居民.在新加坡.日軍藉口有人在建築物內向他們射擊而衝進一所醫院,用刺刀殺死了兩百名左右無抵抗力的病患和醫護人員.
一九四二年二月十六日
情況混亂不堪.第一批日軍出現,都瘦小,邋遢.腿短,軍官都掛着一柄跟身高相若的長劍.事到如今,仍然難以相信他們真正打垮了我們,打得這樣快速,這樣得心應手.有時候他懷念妮爾,便眺望一水之隔的大陸,盤算趁黑夜向那邊逃走,游泳上岸似乎辦得到,但是前面還有 兩千公里 叢林.他打消了這念頭,竭力不想妮爾,決計過一天算一天.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日 不知這一切終了之前,我們有些人的遭際如何?我個人猜想最不情快的事情還在後頭.不過為這個杞憂也是枉然.不知道妮爾在幹什麼. 日記提到妮爾之處越來越多.然後採取直接交談語氣.惠勒經常夢見她.六月間,戰俘獲准寄一張簡略的明信片回家.他寫道:「我的妮蒂───現受戰俘待遇.健康良好,未負傷.向家人致意.吻每一個男孩和妳.最親愛的,全心全意.一切如故,本恩.」 他希望明信片在耶誕節寄達.結果一年後才到.
解 往 台 灣
本恩和妮爾.鮑熙( Nell Pawesy)十二歲時,在艾德蒙頓巿之東二百四十六戈里的艾德格頓鎮相遇.她出身於富裕.歡樂而又人丁眾多的農家.他父親常年在外,幹過各樣的工作.母親是教員,郤向他灌輸了重視學問的觀念.他早己立志要當醫生. 妮爾初次見到的時候,他在替朋友幫忙.她去探視生病的表親菲力浦.這人不久以後死於心臟病. 「我有個真正要好的朋友,」菲力浦告訴妮爾,「看,他過來了!」惠勒正在照料菲力浦的雪特蘭種小馬,將馬牽近窗口,好讓朋友看到. 自此以後,惠勒便死心塌地追求她.他拘謹得要命.她郤開朗活潑,有很多男朋友,但是没有多久,他們倆情投意合.上高中時,每年暑假他在鮑熙農場工作.進大學後需要錢花用.她說動了一位叔父借錢給他. 一九三二年他們二十一歲,一心只想長相厮守.當時忌諱婚前同居,因此在七月的一個雨天,他們借了一輛汽車北駛九十五公里,到洛艾敏斯鎮秘密結婚.他們仍舊分居兩地.只是在周末偷偷相聚,這樣維持了三年之久.畢業後,惠勒在阿爾伯達大學醫院住院實習.然後一同踏上征途.這條路終於把他引到了台灣. 一九四二年九月二十七日 今天是妮爾三十二歲生日,我的心肝.要是能和她一起就好了....想到這大好時光,一生中最有作為的時候而我們不能在一起,不禁要撕扯頭髮大聲咒罵.我生性平和,又很少真正憂鬱,確實算是幸運,不過老天,這樣下去可不好受,捱過一個月又一個月,而前途毫無希望.昨天將妮爾和孩子們的照片 徹底清潔,以便乾乾淨淨過她的生日. 還要熬多久? 還早得很,而且情況大為惡化.在十月間.惠勒和第十一印度師的一千一百名英國官兵登上一艘運牲口的舊船,大家擠進四間底艙內.裏面糞臭撲鼻.每個人只有躺下的空位,雨水天天直淋進來,因此衣服都長了黴.日本人取走了他們的救生帶,禁止奏樂或唱歌.也很少讓戰俘走上甲.皮食物是每二十人四升清湯, 四升裝的一桶米飯,每天供應兩次. 他們在底艙內悶了三個星期,個個全身都長滿痱子,每天或隔一天就有人死於痢疾,這是損傷大腸的病.腹瀉蔓延,可可收拾.甲板下没有便盆或任何容器.而「人們拉肚子,多逹一天二十次,弄得污穢不堪.」惠勒盡力而為,手邊郤没有藥品. 一九四年十一月十三日 星期五又是十三號,明天我們下船.傷寒病人昨夜死去,我們將他海葬.現在只有一個人恐怕熬不過今.冕我懷抱希望,努力應忖,情況不能再糟了.妮爾,我第一次想到也許此生見不到妳了.
他們在傾盆大雨中登陸台灣.行軍五公里到達台北營後,遭受棍戳和叫罵,又在潮濕的寒風中奉命全身脫光,噴灑消毒劑,然後發還濕衣,外帶木屐一雙。以後三年內,惠勒幾乎是一直穿着木屐.他設法藏好日記.又有辦法拿出來寫.
營內的茅屋每幢住八十個人,屋用泥土和竹子建造,配上竹編的門窗,底下一截和每處搭接的地方都空着,因此風呼嘯吹入,毫不留情.每人分到四張破敝的毯子,睡臥處是高架平台,每人分配的容身之地為 一點八米 乘點六米大小. 管制嚴苛.戰氣遇見衛兵必須立正鞠躬.動作遲緩或不標準,馬上會捱耳光和拳擊.每過三個星期更換衛兵後,毆打事件便大為增加,要等到打厭了才休止.有一名衛兵花了大半個上什的時間打俘虜耳光,原因是鞠躬鞠得不合意.惠勒記述道,這種打法「不是鬧着玩的.」有一名戰俘被打落一顆牙齒.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刺刀閃亮,衛兵吼叫.人們捱打,為了什麼? 我很忙.半個營區不是腹瀉就是喉炎,好在一忙就不想事情 了.每日生活如下; 上午六時半──起床號,整理內務,梳洗停當. 七時───點名,站立半小時,逐個點數.必須向軍中敬
七時半───早餐,米和大麥飯,煮青葉和蔬菜. 八時──工作隊出發,我上醫院照料病患直到中午. 中午十二時半──午餐如早餐. 下時一時半───回醫院,並照料營房中病患.
六時───晚餐如早餐. 六時半─點名,再站立半小時,鞠躬.然後去醫院巡視一遍. 八時半──熄燈. 哨兵整夜進,出外面有聚光燈.難得睡熟,而又是睡在竹墊上.毆打得如此凶狠,叨天之幸,迄今還没有手腳被打斷.....我最厭惡的是鞠躬.
令人懷念的艾德格頓小鎮如今是何等光景,人要經歷這種遭遇,才會知道最重要的莫迥於自由,以及自由所具有的一切意義. 醫院不過是一幢茅屋,没有藥品,没有設備,連便盆也付闕如.經常有二十個人擠在這處狹小的空間內,此外每天約有一百人等待診視.有的手腳漸漸喪失知覺,這是腳氣病徵候,因為缺乏維他命導致神經發.炎另一些人患腳痛,這是骨頭出毛病,到了晚上腳會滾燙發熱.
一大半人都患過惠勒所謂的「鳥槍式腹瀉」.白喉侵襲營區,這種喉頭傳染病非常嚴重.没有抗毒血清,惠勒和戰俘衛生兵便用碘酒塗抺營內每人的喉嚨,三十名患者中只有五名病殁.患饑饉水腫的有好幾十名.都是四肢浮腫下腹膨脹.惠勒用注射針抽取過多的液體──一種最痛苦的手術──減輕了某些人的症狀.但是大多數人終告不治.
没有牙醫,醫生間也兼任拔牙.「又一名主顧感到滿意.我恐怕是幹錯行了,」有一天他寫道.牙科工具是兩把鉗子,因為缺乏麻醉劑,他就裝模作樣將針筒吸滿(其實是蒸餾水),替病人打一針.過了十分鐘再敲敲那顆牙齒:「有没有感覺?」答覆通常是「没有.」 團衛生兵哈利遜是他的助手,知曉此中秘密.有一次他也需要拔牙. 「你要不要麻醉?」他板着臉問. 「不要,多謝,少校.」哈利遜笑了.「我拔牙用不着麻醉!」 一九四二年十二月二日 我弄不清楚自己老了多少?這是指心境而言.年齡我知道.然而人絻對不可以因此意志銷沉.妮,爾那一天會到來的.我一直想着妳和那天,我是幸運者之一,擁有那麼多值得生存的憑藉和指望……祈求上蒼,不要讓我精神錯亂.我不會,可是,即使生性平和,我還是覺得難以忍受.
妮爾一直等待,從來没有喪失信心.很久以後她回憶道:「我們夫妻感情堅如金石.」但是她也覺得難以忍受.
她父親替她在艾德格頓鎮租下一幢熟悉的房屋,那是惠勒家從前的產業.周圍的氣氛不同了,戰事使加拿大陷入狂亂而又奇怪的興奮狀態.這段時光哀樂相尋,處處是突發的友情,倉卒的求愛,然後在深邃的火車站灑淚話別.似乎 每個女人都「為英國編織衣物,」不然就是為歐洲戰場上的軍人.
身在遠東的人則除了家屬以外,簡直被遺忘了.在大多數加拿大人看來,那似乎是美國的戰事.妮爾難以設想如果惠勒還活着,他身在何方.情況怎樣? 她按月領取英國政府發給的一小筆安家費,又將房屋分租給教員麥克羅柏絲,這女士後來也成為一家人了.只要是投遞郵件的日子,她們便輪流去郵局.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從亞洲寄來的信都是妮爾自己寫的而又原封退回,麥克羅柏絲不時為她這位朋友傷心落,淚妮爾郤始能保持鎮定. 多麼愛你!
她不知道丈夫的處境倒比較好.戰俘一直被衛兵折磨得張皇失措───時而凶暴;時而近乎仁慈,反覆不定難以揣摩.在十二月上,旨戰俘獲准再寄一張明信片給家屬.耶誕節當天分發香煙,還讓做工的戰俘───通常當築路和其他 建築的工程的苦役,十天之中操作九天──下午休息. 耶誕節早午兩餐照常是米飯菜葉,晚餐郤每人有一塊肥豬肉,以台北營的標準而論可算盛饌.惠勒思家情切,設想兒子們拆開禮物包的情形,並且告訴親愛的妮爾,說要共度下一個耶誕節……….也許。 然後,台北營又突然回復原來的惡劣狀況.二十名住院病患擠在僅適合六人任的房間內;;惠勒巡視時只好在他們之間爬來爬,去不准從事任何娛樂.生病的戰俘──除非合乎臥病條件─不許坐下或躺下;有一陣子還被迫作激烈體操. 發號施令總是吼叫得令人心悸.打耳光和毆擊己成為常規.惠勒對日本人的作為倒勉強能夠理解.在他們眼中,英國戰俘低人一等,既不效死疆場,又不實行日本式的切腹以維護榮譽,郤寧願朿手就擒.日本人認為這是匪夷所思.有此認識並不能減輕本身以及難友所受的苦楚;只是加強了他的堅忍心理.
一九四三年元月 不過,這些都無法遏止我的鄉思,以及對妳的懷念.我時時想跨越這遼闊的距離,有時候又覺得近在咫尺,啊,唯一的辦法是接受他們的一切措施,並且打起精神,唉,,親愛的妮蒂,我們不可能永遠分離,我多麼愛妳! 「惠勒熱愛太太,那也是他得以生存的憑藉.」難友麥肯齊在戰後回憶道,「他有不尋常的信念,而且能表達出來.他可以跟一名病患談幾個小時,隨後你攪到那人康復了.没用藥品.什麼都没有.他真是竭盡了心力.」
如今惠勒的體重維持在 五十四公斤 上下.他也感到兩腳發燙,也出現了腳氣病徵候.有時會痛得無法成眠.由於腹瀉,白天要上廁所五六次,夜晚至少兩次.可是他極少告假,幾乎每天都照料病患.他現在己被俘一年了.
一九四三年 二月十五日 我永遠忘不了這周年届滿的日子.祈求上蒼不要讓我們再熬受第二年.今天我特別想念妳,妮爾親愛的.只要能收到妳片言隻字就好了,那怕是..
自由.擁有自由的時候我們根本不以意,現在郤求之不得.要去哪裡都可以,想起什麼說什麼,走到外面不用卑躬屈節,不會捱耳光,睏倦了就上床睡覺,吃得好又吃得飽. 無論如何,我已經這樣過了一年,多少還能夠保持軀體完整,頭腦也是清醒的,現在我確信,這種苦難至少己過去一半了.這是我經歷過的最艱困最漫長的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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