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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獨角仙到「灰熊人」談起
2012/07/13 01:09:47瀏覽1906|回應0|推薦4

從獨角仙到「灰熊人」談起

 

在等待暑假的到來時,原本的一些計劃也因為一些變故而有了一些延遲,但也就在剛放暑假之時,很巧的發生了一件生活經驗中的事情,而讓我陷入一些反思。由於平常即已養成早起的習慣,離居所較近的四獸山,是我經常去爬走的,到了暑假幾乎是每天一早都會去走一遭的。年年夏至,總可以看到豐富的生機,各類蟲鳴鳥叫總一路相伴,會讓人有種精神抖擻與滿足感。長年下來我也會以隨身帶的輕易之數位相機,記錄著這附近的生態,這裏面也包括橫死路上的各類動物(我強烈的感到有不少的部分是被惡意殺害的,特別是蛇類、蟾蜍、蛙、攀木蜥蜴、鼠婦、螳螂、鍬形蟲 ….殊不知這些動物其實是山中主人,而我們上山其實是打擾到他們,怎能不尊重他們,更何況是殺戮,是可忍乎?),而說到鍬形蟲,當然這是我每年常碰到的嬌客,我常常順手將牠們藏在較不那麼顯眼之處,或者利用我在家中打造的蟲蟲豪宅(大的魚缸改造)帶牠們回家,讓他們飽餐幾天再放回山上,幾年下來如此的經驗相陪與我的小孩長大,這其間我曾經想在家讓牠們繁育下一代,也做了一點功課,但是失敗了,這便是讓我一直思考著我們與自然界的關係究竟應該能到何種程度,直到最近,有一早我在下山時,碰到一隻健壯又威武的獨角仙,可能正從高處滾落而翻身不過來,這是我第一次在四獸山看見如此美麗又巨大的「鐵甲武士」,當下我的念頭也是帶回去,因為今夏之前的蟲蟲豪宅整理過,正等待過客的進駐。前幾天我和小孩看著牠埋首吃芭蕉,心想牠一定餓很久了。但不到一週,悲劇的事情發生了,一早起來我看見牠在小樹叢裡一動也不動,這是件讓我和孩子們都覺得十分遺憾的事,我決定風乾這位「武士」後將牠做成木乃伊,會長期保存以做為一項紀念與教訓。

就在這事情發生的同期,我無意間剛好在超市的影片欄,看到一張落單的影片­­-- 「灰熊人」 (Grizzly Man)這是我在學生時期早聞其名的德國大導演韋纳荷索 (Werner Herzog) 紀錄片,當年大都只是讀過他的電影的一些報導。記得上學期還和同學提到他的一些影片,尤其是討論過「賈斯伯荷西之謎」(這是我學生時期即仰慕的一部片,只讀過相關文章,卻無緣觀賞),而今年上片的「荷索之3D秘境夢遊」則是帶著太太一起去觀賞。

回到「灰熊人」所給我的省思(不是光是震撼而已),這看起來好似與我下的標題風馬牛不相關,但其中一些問題卻值得玩味與思考。

提姆崔德威爾(Timothy Treadwell)這位在社會生存的過程中曾經失意與墮落過,但內在酷愛自然的基因讓他在機緣到時,狂熱的投身於保護阿拉斯加的灰熊:連續13年到那裏度過夏天與灰熊做近距離的接觸、記錄,一直做無酬的宣導。由於他的行徑超乎一般人的勇氣,因此引來諸多的爭議,直到2003年當灰熊都要冬眠之際,他竟然又重返國家公園的灰熊迷宮,終於被一隻似乎餓慌的老熊給吞食(當然很慘!),一起送死的還有他當時的一位伴侶叫愛咪(詳細的內容請大家看影片,或看看相關文章的報導)。但這並非運氣不佳,而是冥冥中必然的定數。

 

至於提姆所提到的「死」,那應該是他的預知,只是早晚的發生而已,在紀錄片中他是如此多次的提到:

「我指尖沾滿死亡的味道。」

「記住,我願意為這些動物而死。」(重複兩次)

「來這裏做我的事,你會死….,牠們會宰了你。」

「要是我沒有回來,我也甘願,這是我要的死法。」

 灰熊將進入冬眠時,本該返回加州了,但他竟與機場人員為機票的細故,憤而重返灰熊迷宮,就在他遇難前,最後幾則日記中,艾咪說他是「一心找死」。

所以,其實提姆對他自己的處境不只是十分清楚的,而且最後的結局他也似乎心知肚明。片中的一位學者說:「或許以死明志能讓訊息強烈,打動更多人。」

 

其實這部紀錄片與故事本身便有太多值得探討的地方,特別是荷索這位我十分欣賞的導演的執導觀點和他的敏銳度。因為荷索的電影不只是畫面上常出現的一種迷人的魅力,影片裏總透露出他對人類心靈的關注,以及心理學的幽微層次的再挖掘,甚至人類學的深度啟示。而關於荷索拍片過程的一些故事,屢屢他本人的一些為電影工作、為藝術理念、為意志之執行、常常施展開來的氣魄,甚至大家都認為是極其瘋狂的行徑與不可思議的,就像他的「路上行舟」,「天譴」….我常在想的是這些具有強烈使命感的人,在他們的心目中所真正在乎的是甚麼?真有甚麼能阻礙他們嗎? 死亡的威脅會讓他們退縮嗎? 那麼究竟是何種力量讓他們奮不顧身的投入? 真如同宗教般的可以殉道、殉教、殉身般的那樣無怨無悔嗎? 這部紀錄片會如此讓我憾動與不能自已,我其實便是看到了一種為某種信念、信仰或價值觀的至死不渝,勇往直前的邁進,絕不退縮與妥協。不管結局如何,這點令人敬佩! 我常對學生說:搞藝術的,就是要有不知天高地厚,不怕死的精神。」其實就是類似這樣的氣魄。只是提姆的輕率,讓女友愛咪一起被吞食慘死,則是極大的罪過。

而講到這裏我其實便會明白為何荷索會對提姆這位具爭議性的人物發生如此大的興趣,兩者皆是令人敬畏又不怕死的狂人,但令我意外的是,不怕死但仍活著的荷索面對同樣不怕死但已經往生的提姆的一些作為時,還是提出了他的一些「理性」的批評:「我始終難忘的是,在崔德威爾拍過的每頭熊臉上,我沒看見親密、理解與寬容,只看見自然界莫大的冷漠。可謂熊的神秘世界根本不存在,這眼神只懶洋洋的看著食物,但崔德威爾卻視這頭熊為朋友、為救星。」又批評他不管自然界中的肉食世界:「我認為宇宙的特色不是和諧,而是混亂、敵意與殺戮。」

 

或許就如佛洛依德所提出來的 人格三部分結構說,即人格是由原我、自我、超我三部分構成的,就是因為這個 原我的極盡揮灑之下,他們都曾迸發出令人驚嘆的火花與能量。這個世界也因為人類的「原我」「原欲」的不斷發酵滋長,因此便會有不少的「不知天高地厚與不怕死的人」,而變得豐富又多姿多彩,儘管總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當然荷索可能站在憐惜兩條人命與極端的悲劇之時,人性使然下的 自我超我的觀點與力量便會介入,而忘了他也是如此澎湃與激情過的,亦曾經為他酷愛的電影工作所遭到的困境,那樣的與週遭對立起來,如此的捨我其誰 (不過,在「荷索之3D秘境夢遊」裏,他的旁白,更讓我感受到他的溫徐但細膩)。浪漫與激清的力量,確實在藝文裏本就是很根本而不容小覷的力量,而我往往也相信:藝術家都是十分偏執的。在這裡我看到提姆的那種至死不渝的神聖職志感,真是讓我一想起來便肅然起敬。

 

提姆這位激進的保護動物人士,是複雜而須層層去分析的。當影片近尾聲時,荷索與提姆的友人重返現場,欲舉行拋灑他的骨灰之際,飛機凌空下面對一片灰與白夾雜的大冰河,荷索講出一番頗為深刻的話,就像是提姆的心理的投射性:「保護區的冰河,這些滾滾冰流與巨大深淵,混亂的現象更是他靈魂的象徵,讓他與世隔絕,也正如他的心境一般。」

很多人皆認為提姆是因為與人的世界的疏離與不順遂,因而帶著憤世嫉俗的態度轉向熊的世界,他說:「我是多麼的恨人的世界!」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其實是人不如動物的,但這又是極其矛盾又諷刺的,例如他不願面對一些自然的法則與定律,當他看到弱肉強食的現象時,竟不禁為狼群咬死的狐狸而啜泣,再如,面臨乾旱,鮭魚無法溯溪逆流而上,食物短缺之下,便發生母熊殺死小熊食之的慘劇,他強行的干預自然,他搭起了回游廊,能讓鮭魚順航道而上,可讓灰熊撲殺食之,當然,這時候,所謂的憐憫與對動物之愛便有了極大的等級差別了,何以是護灰熊?那鮭魚呢?。還有,公熊為阻止母熊分泌乳汁會殺死小熊,好讓母熊再行交配以爭取支配權與自己的種,其實在不少猛獸群裏皆是如此(像獅子的世界),但提姆卻悲淒的說:「真不懂!這世界真令人痛苦!」這大概就是他所說的:「我想變成熊來應付牠們」這種類似欲扮演動物精靈的合而為一,其實依據在榮格的心理學的說法,就是使人們轉化成原型的形象。但過於天真與浪漫的情懷之下,可能永遠不知道這條看不見的、跨不過去的界線,一但超過了,便要付出極慘痛的代價。

 

再回到文章一開始的獨角仙,我所犯的錯誤是過於一廂情願而跨越了那條無形之線(界線),想讓牠有段不虞匱乏的棲息地的日子,但是所付出的代價雖然並非威脅到人的自身安全,但卻是無妄之災的讓獨角仙付出牠的生命,其實在某種角度的意義之下,他與灰熊是一樣的,畢竟,自然界是有它運行的法則與定律的。表面上看來,提姆這種帶著極其浪漫的保護動物的使命,最後卻反遭他所愛而吞噬,但其實他的死卻是延伸出一些深刻的問題,誠如荷索在影片尾聲所說:

「這不是觀察大自然,而是在審視我們的自身與本質,這一點超越他的使命,讓他的生與死有了意義。」

我也相信當我們的存活之時,便是要不斷的去省思身為我們人類的自己,以及與我們相伴的環境週遭,有了這一層次,所謂的「意義」才會有溫度感與重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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