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製「初白庵著書研」閒話

硯台收藏，是許多人的共同嗜好。因兩岸交流之賜，各地知名硯種、名家製品，甚至是古董級老硯，紛紛湧入臺灣，頗有漪歟盛哉的繁榮景象。硯台一如書畫收藏，自古以來，便存在著真偽問題。劣製粗品，一望可知，不入藏家法眼，初學者繳繳學費，倒也相安無事。不過有件模製的「初白庵著書硯」仿端，多年來卻考倒了許多行家，時常引發爭論，算是異數。

話說當兵回來的六十年代，市面上真正的古硯，早已是天價，固非我輩所能接觸，以石頭製就的硯台，也只有二水的螺溪硯，所見以機械製造為主，少數人工手鑿，仍是高檔之物。於是市面上充斥著石粉灌製的「石硯」，舊書攤、夜市地攤，以及觀光地區紀念品店，很容易看到其蹤跡。這種硯造型多樣，價格便宜，但有個嚴重缺點，就是打滑不受墨，價格當時大約二百五十左右，買了幾次之後，就不敢領教了。

大約六十五年前後，有個臺北朋友忽然告訴我，他在地攤買了兩龍紋硯，一大一小，價格相同，都是三百元。兩硯發墨俱佳，大者適合臨池練書法，小者適合寫寫筆記，尤其是後者還有清初名人「竹侘」的銘文「初白庵著書研【硯】」，「竹侘」是《曝書亭集》作者朱彝尊，初白庵，則是名詩人查初白，兩人有交情，也都雄於詩，大名鼎鼎，此就不贅了。

    再說兩岸交流之後，各種硯臺紛至沓來，特別是當年售價仍便宜，無論店面、光華商場，再加上網路，大大小小入藏了不少，早年模製的初白硯，早已拋諸九霄雲外。雖然如此，這幾年仍藉著網路的便利，見了幾次芳蹤。首先是奇摩拍賣，賣家開了八萬，日久無問津者，於是怯生生以私密留言告訴他，我家也有相同的，他也不以為忤，虛心接納，並撤下拍賣。

    第二次遇上，是在文房論壇，標題是「奇怪的硯台」，版主貼出相同的初白硯，附說明：「上層是宋坑，中間卻像梅花坑」，所言「奇怪」，是指同一個端硯，卻同時出現兩個硯坑的石材，並不否認其「端硯」認知，於是以家藏之例，告訴他這是地攤模灌之物，可是隨後又有人解釋說：「是石無誤，只不過包含了夾層的部分，所以才有兩種不同的石質，在端硯來講還蠻常見的。」真是眼見為憑，的確連紋路都做得逼真，終於有方家出來證實：「小弟亦有一方一樣的，這是塑料加鐵粉灌模而成，所以表面留有一些孔隙，質量偏輕，若有破裂的開窗處，可以明顯見到許多細碎的星點，那就是鐵砂。這種『硯』有的偏紅，有的偏黑；有的有木盒，有的在硯底還鑄有四個印喔。」有此印證，假的真不了，爭論便劃下句點。

   初白硯既屬模灌，本以為眾所皆知，已無任何問題，不料最近溜覽部落格一些貼硯欣賞，卻又見了老面孔；版主告知是長輩的收藏，有轉手的打算，當然得視價格而定。請他去文房論壇了解，可惜論壇的照片已經撤下，無從證實，只好請他改天看我的貼圖。

    硯者，研也，研磨墨條以利書寫的工具，原始功能很單純，自來材質也五花八門，並非都必須是石製，銅鐵、木頭都有人以之製硯，材質不同，功能相同，我認為初白硯造型雅致，又好磨墨，不妨視之為鐵沙加石粉的手工藝品（滑不受墨仿品除外），案頭相伴，仍能感受古人濡筆著書的雅興，不必以其模製而拒之。不過，此硯為後人量產，其價格自不能與初白庵舊物相提並論。當年模製量產的初白硯，付諸地攤流通，應有一定的數量，因製作精美，乍見此硯，都會受到名款的震懾，可能以天價入藏而不自知，姑以此短文為有緣讀者存照，將來始不受贗鼎之愚！（癸巳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