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得句軒藏書章 

潘仕成

潘仕成「得句軒」綠硯

清代廣東藏書家不少，最具傳奇性的，要屬海山仙館的潘仕成了。潘由洋商貿易崛起，也因得罪洋商，加上清朝官員需索，終於破產，名列廣東四大名園之一的海山仙館遭到拍賣，最後落得灰飛湮滅。不過提到園門對聯：

海上神山

仙人舊館

還是非常知名的，寥寥數字，嵌入「海山仙館」四字，工巧貼切，渾然天成，是不朽名聯。潘仕成事蹟，隨便網路一抓，鉅細靡遺，就不多談了，此只引用學者對他一生的評價：「其業績為普通商賈所難得、學者所不能、官員所莫及」。難得、不能、莫及，數語足抵長篇大論。

    潘仕成出版過「海山仙館叢書」，以及覆武英殿板《佩文韻府》。當潘出現財務危機之後，《佩文韻府》書板抵押給銀行，這是許多人都知的藝文掌故。買書多年，唯一與海山仙館結下因緣的，便是這套《佩文韻府》，書凡一百八十一冊，木夾板十八函，包括韻府及拾遺兩大部分，最近看過大陸網站拍賣，為二十函一百六十冊，不解其故。

    第二次結緣，不是舊籍，而是一方老硯台。這方硯台，約為六寸，質地非常細緻，綠色，坑口不確定，從地緣判斷，也許是綠端吧？硯池刻著臥牛，古人長將硯台比喻為田，而有「硯田」之稱，硯台常見牛的雕刻，寓意在此。這臥牛刻在硯池，當注滿水後，便出現耕牛休息浴於淺塘的景象，小時農家生活，最容易見到。

    硯側刻有「得句軒」方章，這顆圖章正是潘仕成常用的藏書章。得句軒為海山仙館景點，也是潘讀書處，有文獻可稽。而潘仕成所讀書，藏家之間，仍有傳世，檢索著錄，「得句軒」章，倒也常見。篆刻佈局，幾乎完全相同，推測是同一館內門客所刻，壽山石、端石硬度不同，兩印之間，仍有些微之差，其故在此。

    早年的藏書家有各種不同類型，清代學者洪亮吉將之歸納為考訂家、校讎家、收藏家、鑒賞家、掠販家等五種。據其解釋：「推求本原，是正缺失」的是考訂家，「辨其版片，注其錯偽」的是校讎家，「搜采異本，補石室金匱遺亡，備通人博士瀏覽」的是收藏家，「第求精本，獨嗜宋刻」的是鑒賞家，「賤售舊家中落所藏，要求善價於富門嗜書者」的是掠販家。以此標準來衡量，潘仕成聚書多，且出版叢書及其他單行本，稱得是收藏家。

   潘仕成以經商致富，營造豪宅，因此他的藏書，長久以來，常會被定位是「附庸風雅」，其文人性格乃被商人聲名所掩。其實回顧潘的出身，他從小便按部就班，踏上科舉之路，肄業文瀾書院，參加道光十三年（1832）順天府鄉試，中副榜貢生，並不得意。後來才以商人身份捐貲賑災，獲得欽賜舉人榮銜，也開啟其良好政商關係。

再說「得句軒」的意義，自來文人寫詩，偶然而得佳句，習慣上就說是得句，如道中得句、立夏日得句、晚過江橋得句……之類，詩題屢見不鮮，當然詩句也經常會出現，如唐朝周賀〈上陜府姚中丞〉詩：「成家盡是經綸後，得句應多諫諍餘。」又如宋陸放翁〈晴甫一日復大風雨連日不止遣懷〉詩：「得句已無前輩賞，開編時與古人遊」，在在都見其源遠流長。證與潘仕成仍留下若干詩、文作品，可見「得句軒」的命名，並非濫用典故，而是真有其事！（癸巳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