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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4/24 10:52:07瀏覽769|回應0|推薦0 | |
陳季碩《詩詞集》讀後 過去有人將日治時期詩壇之盛況,用兩句詩形容:「過江有約皆名士,入社忘年即弟兄」,的確恰當不過。二次戰後,從接收開始到中樞播遷,臺灣又湧進了不少名士鯽,為臺灣的傳統漢詩帶來另一波高潮,更留下不少私家印行的個人別集;當中線裝書為多,平裝書次之,出版年代稍晚的也有若干精裝書。 書房中收藏不少這類早年無市場價值的舊書,有本不太起眼的平裝書《陳季碩詩詞集》,一直是我喜歡閱讀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書中很多詩篇是寄託遙深,又不失溫柔敦厚的諷世之作,這在來臺諸老詩集當中是個異類,在戒慎恐懼的年代,幾乎不可能出現這類詩作。年輕時代,臺灣有些批判性很強的雜文,頗受讀者歡迎,可能因漢詩作品,運用典故,以古諷今,比較不受到注意。 陳季碩為何許人,在大老雲集的民國四十、五十年代,知名度並不太高,生平事蹟也不顯著,幸好《詩詞集》後記解決了一大部分: 「余識四明陳季碩,在二十歲以前,季碩任事於世界書局,主紅玫瑰雜誌輯務,除擅小說家言外,發為詩歌,無不精妙,乃有寧波才子之號。」 「抗戰軍興,季碩投筆經商,獲致廣聚,終以不善理財,盡隳其業。及後中原鼎沸,移居臺北,經營航運,乃得重振家園。自樞府遷臺,正提倡詩教,藉以鼓吹中興,臺北尤為人文薈萃之所,詩壇林立,季碩周旋於當代詩壇耆舊之間,時吐驚人之句,乃亦為眾人所重視,其名漸彰。」 「民國四十四、五年間,臺北吟風正熾,武進錢逸塵有春人社之創,湖南何武公亦設有六六詩社,旋合併為春六詩社,推季碩為副社長,共襄盛舉。」 「前年(五十九年)秋節,季碩抵港訪友,客次辛勞,竟以血拴症溘然長逝!」 歸納這些片段,可知陳季碩年輕時任職世界書局,為「紅玫瑰雜誌」編輯,兼為雜誌寫些小說與詩。抗戰期間,從事經商,最後血本無歸。臺灣光復初期,來臺經營航運,乃得有成。當春人、六六兩詩社,合併為春六詩社,獲推為副社長,民國五十九年赴港,卒於旅次。 「後記」有兩句話說:「季碩周旋於當代詩壇耆舊之間,時吐驚人之句」,值得注意;所言「驚人之句」,以集中諸詩驗之,絕非空洞的溢美之詞。集中有許多描寫政治、時局、藝苑者,往往批判、諷刺兼而有之,這些詩不僅「驚人」,甚至可能惹禍,特別是關於政治議題的。這一類的詩,大多為整組的「雜詩」,當然其他詩作也可能出現,只是較為少見。 詩人借用典實,發為議論,這些詩句本就隱晦,如作者不加自注,年代久遠之後,很難明白其所詠重心。且選幾首比較露骨的如下共賞: 詠史 天下洶洶為兩人,雌雄速決莫逡巡。重瞳快語堪千古,困守徒令累萬民。 聞蜥蜴有感 料是胸中有不平,伺人慣作不平鳴。如何北過臺中路,翻似寒蟬噤莫聲。 可憐 寵柳嬌花色色黃,人間何物是金湯。可憐懸海彈丸地,猶自稱雄學夜郎。 遊仙詩(四十九年三月作) 曠古神龜一網收,黃安廣座接瀛洲。不須更待二千歲,十八年中三出頭。 八公山色鬱蒼蒼,空向淮南弔故王。惟有當時舊雞犬,至今猶是滿丹房。 玉旨蓬山勑看花,雲苓餅佐紫茸茶。東王未到杯盤亂,一隊神仙噪晚鴉。 霓裳詠罷碧城昏,只識鈞天是至尊。齊向崑崙呼萬歲,杜鵑啼血滯歸魂。 秋日雜詩 聚鐵收金萬戶空,秦皇而後有唐宗。如何下策論經濟,不斬神姦楊國忠。 紀雅 北溥南張合作之,三原沁水各題詩。居然一幅名家畫,打盡秋風恥不知。 會開書畫自年年,書學蘭亭畫石田。潤筆高標君莫笑,小屏一幅要三千。 鋒頭出盡海南陬,美鈔黃金一律收。自有虬髯為後盾,此生衣食不須愁。 冬日雜詩 小部笙歌飾太平,朱門春色似南明。燈唇燕子樓心月,絕代風流阮大鍼。 感事 梧桐山色似陽明,萬死民圖一食爭。自有官家籌上策,且喧絲竹選傾城。 雲鬢花顏無限嬌,鳳城狂卜可憐宵。休攜粉嶺流民淚,去作長堤海上潮。 癸卯詩人節紀盛 老桂花開天下香,歸舟醉憶石家莊。彈冠此月留佳話,一盞湘蓮下白糖。 白首端陽詡八叉,蒲觴鬥罷試黃瓜。醉中盛世疑伊麗,一隊詩人盡桂花。 葛樂禮過境後作 襪羅微步海揚塵,舉國渾忘尚臥薪。五十萬人空巷出,如狂紛欲作波臣。 辰夏雜詩 金屋雷車駐阿香。綠章深夜奏東皇。欲求有後成無恥,十斛明珠暗斷腸。 遙山含翠更含愁。含笑花開墳上頭。入土銅棺情不了,空將生父託名流。 金屋夢闌傾國人,三生有幸上英倫。明朝選在君王側,應是西宮太后身。 以上所錄諸什,「感事」指的是中國小姐選拔,「辰夏雜詩」最後一首也是。「癸卯詩人節紀盛」,題是紀盛,內容則指當年爭議不斷的桂冠詩人選拔。「辰夏雜詩」第一首早年依稀聽過此一傳說,不想居然見諸詩中。第二首指的是電影明星林黛自殺事,套用「遠山含笑」、「不了情」等電影片名,加上「含愁」,以明所指;據說林黛生父為程潛,似乎未見證實,故末句及此。「葛樂禮過境後作」講的是颱風過境事,且用了「波臣」字眼,其實這首詩指的卻是電影明星凌波來臺一事。「逰仙詩」用了不少神仙典故,看似虛無飄渺,其實發揮一點猜燈謎精神,還是可參透一二,就不作解人了。 陳季碩這類的「驚人之句」,集中比比皆是,尤其是關於政治的,在當年何以能逃過斧鉞之誅或囹圄之災?這是我比較好奇的。其詩集本名「用晦樓詩」,詞集名「川端詞」,合梓改用今名。「用晦」二字,顧名思義,便是行事極為低調,詩句極為隱晦,也許詩成只留稿自家欣賞,未曾公開發表,因此相安無事。鑒於這本詩集為作者猝死之後,友人替他編印,有司官可能不懂詩句之「晦」,或者作者已死而予忽略。十多年前就讀過《陳季碩詩詞集》,感觸遙深,最近有幸又買了一本,重讀其詩,再三吟味。然而解詩不易,弦外之音,約略可聞,因摘錄若干,其妙處請讀者自行參悟。(癸巳季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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