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槓」一詞近年很流行，我這個LKK不知其為何物？就教谷歌大師，原來斜槓不是物品，是指從事「多元工作又有多元收入」的人。這種事我在四十多年前就幹過，不過我只能算半個斜槓，蓋因我是一位有多元工作而只有單一收入的斜槓老師。

何來多元工作？我本科是生物教師，上面規定：一周需上滿十六堂課，一個班一周排生物三堂課，給你五個班就是十五堂課，如此一來，少上一堂，但是薪資照領，國家吃虧，這不成。那就由教務處補一周僅一堂課的童軍、美術或輔導活動，湊成十六堂。若給你六班生物，變成十八堂，多出兩堂，那國家還得多付你兩節鐘點費，哪來那麼多公帑，所以學校多半都湊成滿節數，誰都別占誰的便宜。

身兼導師才是十六堂，不兼導師純屬專任，那得上滿二十堂。兼導師憑甚麼優惠你四堂課？因為班上哩哩扣扣大小事均屬閣下您管轄，大自早自習、午休、升降旗點名，小至連絡單親爸爸：您的千金月事來了……等等。

說是半個斜槓也不完全正確，因為有時一不小心學期中突然叫你從事選務工作，那就有筆千把塊錢的額外收入，不過這工作吃力不討好，不要也罷。

曾上過一班國一童軍。拿到課表時還真是「頭殼摸著燒」，怎麼辦？突然想起我國中的童軍老師是科班出身，好像當時上課時先叫我們排升旗隊形、講話隊形，然後就是分成好幾個縱隊，排頭手插腰，第二個同學雙手攀著排頭肩膀，第三個攀著第二個，依此類推。大夥齊聲唱：「伊比呀呀，伊比伊比呀……」或唱：「火車行到伊都，阿末伊都丟，唉唷磅空內……」，兩腳一步一步向前走。我就這麼依樣畫葫蘆混了兩周。正發愁下周這戲怎麼唱下去的當兒，突然一位老師面帶微笑迎面走來，向我點個頭，說她看到我剛才在操場上授課的那一幕，頗受感動，所以想請教我童軍課該怎麼上？歐買尬，這位老師可是個正牌科班出身的數學老師啊，這會兒她還真是問道於盲！

還記得初為人師，每年開學收學生註冊費。一大早學生帶著現金來了，我得一個個叫號，不是每個學生費用一樣，差在有的要多繳蒸飯費或自行車保管費，有的兩者都要繳，有的兩者都不要繳，然後收錢時還得一個個找零。學生哇啦哇啦的吵，我們得在嘈雜的噪音中收錢，我們並非銀行員又非點鈔機，難免忙中有錯。全班費用收齊，學生就快快樂樂回家去了，我們卻得把這筆鉅款抱至總務處給出納組長一一點收，你收的現金比你給出納一張全班總金額數字表來得短少的話，那就得自掏腰包賠錢了事。有些老師動作慢，抱著現金來到總務處時，已經大排長龍，常常需等上一個小時不止。有位老師出怪招，當大家都去教室收錢時，他老兄卻事先把他自己存摺簿的錢提現，不需排隊直接交到出納手中，然後再去教室慢慢收錢，哪個該繳蒸飯費的、該繳自行車保管費的，弄得清清楚楚。那些賠錢的老師，多半就是出在這兩筆費用上。

當時學校還有福利社，賣些糖果、麵包、零食、冰棒、泡麵、簿本等，老師每年輪流充當福利社小姐。販售時間又在日正當中飢腸轆轆時，大夥得空著肚子應付「顧客」上門：這個學生要七七乳加巧克力，那個學生要一包維力麵。直至午休時我們才能用餐。降旗後還得點收現金，清點貨品，不足的還要聯絡廠商捕貨。

還有男老師每月一次「槓」值夜（當時沒經費設校警）。晚上七點到隔天早上七點，總務處旁有間小值夜室，一張大床，一張小床，小床工友睡。多半沒事，不幸我曾連著兩次值夜都發生小偷光顧福利社事件，起初大家以為我「帶賽」，後來一位學生在週記裡不小心說溜嘴，循線追查是集體有計畫地犯案，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連教務處試題也遭失竊，最令老師傻眼的，這些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全是前段班學生所為。

真的斜槓（有多元收入）就是選務工作，好戲是在下午五點投票結束後開始。當時即藍綠壁壘分明，我們賣力開票、計票，此時每個投票所會出現鐵粉部隊，他們一邊抽菸、吃檳榔，一邊狠狠盯著你。當然他老兄不是看你帥不帥，而是看你有無作票，投票所氣氛詭異而肅殺。很多時候開票到晚上十點（當然吸飽了二手菸）才能拖著疲憊身軀回家，有次還因某陣營高票落選要求驗票，老師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焚膏繼晷重新計票，有家歸不得。

有時槓久了，發現我槓的東西竟比本業出色。因為除了生物課本以外，其他大自深山中的蟲魚鳥獸，小至住家附近的路邊野花，舉凡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游的，這些生物長得真是千奇百怪，由於當時谷歌尚未問世，學生問得我瞠目結舌、無言以對。不過這些問題我會在出差時，請教專家學者，可是很多問題依然無解。比方說：如何從一隻蝌蚪判斷牠以後是青蛙或蟾蜍？我想學生一定會嘀咕：生物老師莫非跟他們一樣，也是來打混的？！

更生日報2021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