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有一臺灣外省籍朋友, 以前是個急統派. 前幾年興高采烈地去中國觀光探親. 到了北京, 一下飛機, 攔住一輛計程車就往裏鑽. 那計程車裏的音響正放著一些進行曲之類的歌曲. 我那朋友也沒注意. 開著開著, 突然, 音響裏一個女人高叫一聲: [毛主席啊, 您是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的紅太陽!] 聲音發顫, 充滿宗教狂熱, 但字正腔圓. 我那朋友這下聽明白了. 當場目瞪口呆, 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從此他對統獨問題再也提不起興趣. 後來就移民了美國.

中國從1949起就一直瘋瘋癲癲. 文革十年, 更成了瘋子國家. 這事老毛當然責任最大, 但如果沒有底下一大幫混賬傢夥跟著瞎起哄, 是搞不大的. 文革結束, 中國痛定思痛, 努力改革. 好不容易, 三十年後, 又是一條好漢, 但三十年風水輪流轉, 又有一幫人瘋瘋癲癲起來. 老毛三十年前發了瘋地搞神化, 搞得民窮財盡, 哀鴻遍野. 想不到三十年後, 又被一些人神話化.

（二）

我那朋友的經歷是好幾年前的事. 後來讀李光耀自傳, 發現此事和李光耀小女兒在中國的經歷有異曲同工之處.

話說七十年代, 新加坡還有一部分華人[心向祖國], 搞共産運動. 當時李光耀鑒於年輕人容易衝動, 禁止他們去中國. 七十年代末, 李光耀自己去中國訪問, 帶上了他的小女兒 (新加坡看來也是特權國家. 老爸是總理就可以去). 他們在中國跑了一圈, 還被安排到老毛的故居去走了一遭. 結果故居的女講解員也是慷慨激昂, 充滿宗教狂熱, 令他們反感. 李光耀的太太和女兒都因受不了而走開 (肯定渾身雞皮疙瘩). 只有他自己爲了禮貌, 耐著性子聽完. 他的女兒覺得她和當時遇到的中國人距離很大, 很難認同他們. 李光耀回國後就決定開放年輕人去中國旅遊. 說是讓那些當時對中國充滿浪漫幻想的年輕人去見識見識.

三十多年後, 中國大有進步, 但還是有很多問題. 我有一個德國朋友曾對近年來南斯拉夫的內戰頗有感歎地說[他們還生活在中世紀].  其實現在絕大一部分中國人也是如此.

現在老毛在大陸有紅了起來.  前一陣看到一個民調, 説是老毛現在是大陸青少年心目中最大的英雄.  真令人感慨萬千.  且聽下回分解.

(三)

美國有一些天主教徒, 對教會的一些傳統很不滿.  老是叫著要改革, 向教宗要民主, 要男女平等.  天主教有幾千年的歷史, 是一個靠傳統維繫的團體.  當然不同意.  那些教徒就不停地吵, 還不去教會.  這事在美國乍一看覺得很奇怪. 蓋美國是民主國家, 政教分離寫在憲法裏. 你不滿天主教會, 一走了之不就行了?  再不行, 就是自己立一個[法輪功天主教]也沒人管你.

再深一步研究, 就發覺那些disgruntled catholics都是從小在天主教家庭長大的.  天主教幾千年來下意識地搞出一套培養教徒模式.  那些在天主教會那套幾千年來千錘百煉的模式中長大的小孩, 那套東西已經在他們的潛意識裏根深蒂固.  他們有的不知道這些, 有的知道, 但也沒辦法.  有的明明知道不喜歡這套, 但每天不用手畫幾下十字, 說幾下聖父, 聖子, 聖靈, 就飯也吃不香, 覺也睡不著.

美國以前有一個搞通俗神話研究, 叫Joseph Campbell的人. 他也在天主教家庭長大. 他研究神話一輩子, 對心理學也很有研究.  他曾講起他自己如何花了多年才在心靈上擺脫天主教影響的經歷.  當然這些都因人而異. 有些在天主教會長大的人, 毫不受其影響地脫教而出.  有些人像Joseph Campbell那樣, 花了很長時間才做到.  還有很多人, 青年, 中年時代離開教會, 但到了老年又回去.  當然我不是要批天主教.  更多的是舒舒服服的待在教會裏一輩子.  那也沒啥不好.

關鍵是, 小時候被灌輸的一些價值, 信仰對人的一生有決定性的影響.  大部分人都對此模模糊糊. 一部分人知道但沒辦法. 但如果影響深刻, 卻要擺脫, 那就需要智慧和努力. 套句文革的語言, 這是[靈魂深處鬧革命].

信信天主還好, 但如果信了老毛, 問題就大.  現在中國人都知道老毛信不得, 但從小在老毛那一套長大.  很多人明知不對, 另一些根本就是渾渾噩噩, 只是聽到[毛主席啊! 您是我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就覺得神清氣爽.  又只緣身在此山中, 談話不到兩三句, 那套東西就往外冒, 但自己渾然不覺.  諷刺的是, 老貓看到了中國文化的毛病. 也知道這是[靈魂深處]的問題. 想以毒攻毒, 結果三十幾年後自己變成了一批人[靈魂深處]的問題.

這就是爲啥這東西會出現在計程車上. 這就是爲啥這東西出現在俗文化中比出現在上流美社會更可怕. 這也就是我那朋友第一反應是毛骨悚然的原因. 如果在德國平常計程車内冒出了Sieg Heil! Sieg Heil!…那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