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過浪漫的長捲髮時光。

　　那是一中街的一家小店，想起照片裡的飲料是絲襪奶茶，但味道優劣與否已不復記憶。那時還年輕，有心思有空閒，常在咖啡館與茶飲店帶著散文集一坐就是一下午，我與姐姐頂著飛揚的捲髮在熱鬧的商圈中穿梭來去，銘記那自以為真正成為大人的日子，轉個身，彷彿空氣都在悠揚飛舞。

　　那時初入職場，存了點錢，在親戚的婚宴前燙了個不合時宜(至少現在是這麼覺得)的長捲髮，起初朋友們都說捲髮艷麗，眉宇間也透出女人味，於是就這麼開心了一陣子。後來某天有個長輩見了，皺著眉頭說，你是個年輕可愛的小女生阿，怎麼這麼早就燙成這樣，一點都不活潑了。我知道他沒有將「老氣橫秋」四字明說，是不好傷我的心，但當下卻是驚醒，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初衷。

　　或許只是單純想要一個嶄新的改變，能以自信的心情向學生時代乖乖牌的自己說，我長大了，這個時代潮流適不適合我，都比不上蛻變的渴望。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工作擾忙庸碌了起來，也不再有精神妝點自己，便又維持了好些年的清湯掛麵。

　　前些日子在書店買了印刻文學，封面是賴香吟接受周芬伶老師訪談的側面照。短直髮瀏海沉思的模樣，是我如今想要成為的樣子，可惜我的臉型生來不討喜，剪得太短不上相。大學上周芬伶老師的散文課，她也是這樣的，頂著俐落短直髮托著下巴靜靜看我們上台做女性文學分組報告，也不太批評報告內容，只是冷靜地分析與補充疏漏之處。那時好多女同學開始打扮，頂著一頭褐色大捲髮穿著短裙洋裝踩著高跟鞋喀拉喀拉走在諾大的校園石子路上是常有的事，那時我便暗自下了決定，以後上班存了錢，首要之事便是燙髮。

　　時光倏忽過了幾年，我也逐漸邁向「老氣橫秋」的年紀。某次去髮廊，鼓起勇氣嘗試了短捲髮，赫然有了新的領悟：從前自以為捲髮就是美，殊不知對我的身材來說，過長是大忌，而不是捲髮本身。爾後某次機緣，與那位長輩又見了面，他看了看我，緩慢地說，你這次燙得不錯，可是還是直髮看起來比較年輕可愛。

　　一語驚醒夢中人。從前年輕，卻老是追求不符時代的外貌，現在真的成熟了，卻忘了這個年紀的女人大多反而是想回溯從前那樣純真無敵的時光。於是現在我穿洋裝，踩著高跟鞋，甚至認真研究起妝容，但怎麼也無法再下定決心去燙髮。

　　詩酒趁年華，對我來說，捲髮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