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烙印一個國家或城市?用語言、用氣味、用各種色彩,都有著不同氛圍,不過那不是我想要的。也許我只是在尋找不可逆的吉光片羽,定格成悲喜交織的畫面,朦朦朧朧,可以感受眼淚、歡笑、與汗水的溫度。那是恆常不變的某種特質,如北極星,永遠指引旅人鄉愁的方向。
想念了,就從遙遠城市寄張明信片,〈Fly Away〉裡,萬芳就這樣唱著。我想,原來明信片常常就是那吉光片羽。
我並非常態旅者,卻總眷戀流浪的味道,當友人逐漸被科技洪流吞沒,磁吸在網路某些群組,先後成為窩居傳訊的數位居民起,曾以為郵寄的溫度此後只能成為埋藏在心底的眷念。直至偶然發現一個明信片交流網站的午後,才明白我的明信片也能起飛,乘著氣流如禽鳥,抵達聖彼得堡、安卡拉,降落在奧地利的湖區小鎮,甚至芬蘭的冰雪之城。
才發覺科技亦能成為傳統的救贖。
更從未想過,多年後會有一位素未謀面的德國男孩,得以在寓所外街口的信箱,藉由一張淡水夕照的明信片,獲得某位台灣女子飄洋過海的誠摯祝福,不必相逢,亦無須相識;而風貌多樣的各式郵票仍是無聲而忠實的信鴿,帶著小巧紙片與世界各地的人們分享此生也許不會到達的國度、也許不會遇見的風景。
然後憶起,已然泛黃的童年畫面裡,佇立著剛學會寄信的十歲小女孩,每天等在如今已然鏽蝕的、紅綠相間的鐵製信箱前,期待伴隨轟隆隆打檔車聲的綠衣郵差自巷口出現,帶來任何隻字片語的感動。新與舊、今與昔,各自有其盤據,也緊密結合,舊時郵寄的樂趣與今日科技便利的交流,無一不建立在人類的情感基礎上;只是如今我們前進時,仍得告訴自己,莫忘時時回放那些曾有過的悸動如晨曦微光,日復一日,簡單而真實。
如同那位德國男孩在網站簡介裡自述,我們交換的並非明信片,而是我們寫下文字時,由心底滋長出的溫暖,開枝散葉。於是天涯如何比鄰,信鴿的象徵永遠在,綠衣郵差、圖案繽紛的郵票總也不會消失,是一個郵戳般,儘管在生活中淡去也仍未曾消失的樸實印記。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從來是我掛記之事;但我從此便能在初秋的向晚,翱翔千山萬水,遠遊。
或者說,遠郵。 以一張纖瘦的明信片與一方綺麗的郵票,向世界傾訴自己、展示自己、寄出自己。
註:明信片跨國交換網站
https://www.postcrossi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