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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20　 中國時報

■三少四壯集---什麼是愛

尹麗川

    「走向共和」是我這幾年看過的最好的、最不像電視劇的電視劇，雖然戲裏也免不了，不少電視劇化的插曲。有個情節是關於愛的，愛情和愛國，說一位日本純真少女，為支援心上人從軍和日本國的海軍強國夢想，毅然去賣淫，癡癡，將賣身錢投進購買「吉野號」的籌款箱，然後給心上人寫信說，××君，我的貞操不能獻給你了，祝願你們戰事順利，你能得到許多朝鮮和中國姑娘的貞操。

    我有一個朋友，科班出身，立志電影。許多年前，他迷狂而執著，念念不忘心中一部偉大電影……的構思。他的構思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為她心愛的男人專心搞藝術，去當妓女養家餬口。他說，「你想想，這是多麼神聖的女人，多麼深刻的感情啊，真正的 amour……」

    我想了想，那時節，電影＝法國＝藝術＝歐洲。所以，這孩子的朋友圈，都是法國種。混了幾年，終於去了法國，娶了法妞，生了混血兒，就音訊全無。前些日，有人去法國玩，見到他，回來講了些他的近況：「還不錯，法語熟練許多，有了份工作，當導遊。從前麼，自然是老婆養，他老婆特別能幹……」

    日前看了部獨立電影「綠帽子」。但凡中國不能公映的電影，從前稱「地下」，如今喚作「獨立」的，內容大多描寫底層生活，風格大多繼承模仿侯孝賢路數，長鏡頭慢悠悠再加上大陸式的苦兮兮──這或許沒有錯，只是看過十部八部之後，不免對電影人的創造性就有些懷疑，至於心態動機或投機，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也不必提了。

    單說這「綠帽子」卻難得，探討的是人性本身而非階級狀況。講三個好朋友搶完銀行，其中一個原計劃立刻跑去美國與老婆相會，卻聽到老婆在電話裏說分手，這傢伙傷心絕望之下，暴露身份，大隊警察人馬趕來，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隻身替換了人質，被他用槍頂住腦袋。這傢伙問刑警：什麼是愛？刑警說：我操，哥兒們，你是為這事兒想不開啊？搶劫犯哭哭笑笑，掉轉槍頭自殺了。

    電影真正重點部分是講這刑警的故事。刑警早泄多年，老婆跟游泳教練偷情。最具張力的一段，是刑警舉槍逼問游泳教練，在一個封閉尷尬充滿暴力和性的空間裏，兩個男人討論愛。最後，刑警帶著壯陽藥丸去嫖妓，要求小姐在做愛過程中，說「我愛你」。

    「綠帽子」的編劇導演，也是個熟人，多年前他就有個想法，拍一部片子，問形形色色的人，「什麼是愛」。

    不久前的一次聚會中，幾個老友剛好給我上了一堂愛的教育課。他們都是畫家，都娶了外國妻，生了混血娃，之後畫風大變。一個從此只畫草莓。草莓！一個把畫布買回家，把顏色買回家，把顏色放在畫布上，指望把這些用過的畫布和顏色高價賣出去。還有一個活在對畫畫的懷念和構思中。

    他們原先的畫，好與不好，都是熱烈的，有氣味有表達，能賣出一些的。

    後來，他們的畫都極少賣，他們的日子都過得很舒服，人都變得更友愛，說起自己的畫，他們都頻繁說到「愛」。「這就是愛。和諧與平靜。簡單就是愛。麗川你懂麼？你不懂，因為你沒孩子。我們都關心你，你瞧你過得爛七八糟的，你該生個孩子好好生活，懂得愛。」

    愛、愛、愛。多少高尚和痛苦和幸福都假汝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