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春心莫與梅爭發】

　　君洛再次牽起我，重新上馬。我仍舊望著手中的酒罈，心頭不停地拉扯。只是這次的路程遠比我想的還要遠，我們騎了四個時辰的路，騎得我尻股都疼了，君洛才停了下來。

　　我沒膽左顧右盼，君洛下了馬，接過酒罈，一邊將我抱下來。

　　我深吸口氣，想緩緩心頭的恐懼。忽爾一陣涼風吹拂，送來冽冷的花香。我抬眸，卻是滿遍的梅樹錯落，比淨地裡的梅樹還要美上三分。每一朵梅，花瓣半是透明，陽光穿過，閃著瑩瑩金光，就好像是金子雕成的梅，鑲在樹上。

　　我簡直不能相信親眼所見，世上竟會有此種娟美的景致。

　　君洛拉起我的手，笑問：「你喜不喜歡這裡？」

　　我頷著首，真的，很喜歡。可是它美得虛幻，好像這裡的一切，都是幻境。

　　他攬住我，「近幾日我時常想起君清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說權掌三界，心不一定快樂。那時我不能明白，直到和你成為夫妻，我才真的明白那句話。」我愣怯地望著他，他笑道：「所以我思忖過了，等一切爭端都平息了，我們就可以安恬地過著我們的日子。我會退下王位，同你在此居著……」

　　我的心突地好痛，眼前勾勒出我和他樂融融地住著，有著我們的孩子。累的時候便坐下來，互相依偎地看著梅景；快樂的時候，便一起唱著歌……

　　不行！我和君洛，早就沒有未來。這種心思斷不能再騷擾我，如此會沉溺下去的。我寧可自己痛心，也不能讓他們死去！

　　或許是我的表情太過苦痛，他捧起我的臉，眼波流轉，「有時我常常在想，這一切是不是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我的心又沉沉地痛了起來，為何他總是要在我面前露出這種淒苦的神色？他難道不知曉，這樣會使我身心碎裂？

　　我無法忍承他那受傷的情態，然而他又兀自苦笑起來，我只覺得不是辦法，再這樣下去，我不但奪不成日陽璧，還把自己逼到死胡同裡。我見著那罈酒，便想著飲酒準不定能轉移他的注意力。所以我拉住他的手，往草皮一坐，順手將酒罈遞與他，「我們來拚酒！」我強擺出一道笑意。

　　君洛接過，眉卻蹙了起來，「可沒酒觴？」

　　我瞅著他，只覺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竟然連裝酒的器皿都沒帶上。他卻朝我朗笑道：「也罷，直接執起酒罈痛飲才是真正的拚酒！」君洛說完，便將酒罈對準自己的紅唇，我這時才明白過來，那酒裡添了殍魂粉。我急地驚喊了聲，「慢著！」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怎麼了？」

　　「這……就是那酒……」我講不出個所以然，而君洛也沒等我同他說理由，就要飲去。

　　眼前立時浮現那時我身中孤瓣青，他對我說，如果我中了毒無法解，他也會同我一起吃食了那毒物。心頭漾起無垠的愧意，我那時為何不明白，他對我的那份真心？而我現在竟然惡毒的想下藥迷昏他？

　　我伸出手將君洛手中的酒罈推倒，他一臉怔愕，眼底泛起絲絲怒意，「你這是在做什麼？」我不曉得該如何做，只是把住他的臉將自己的唇獻上，或許能消去他的不悅吧？他的雙眼瞪得極大，像是震驚般，還不能明白現在的處況。

　　而我則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己，明明就快要奪到日陽璧了，卻又親手毀了自己的謀劃。

　　我離開君洛，大喘了口氣。

　　他黑如墨的眸心早已情意濃烈，纏住我的雙手，便將我壓倒在草地上。涼風又吹了起來，把梅樹上的花兒吹落，一片片的花瓣凌亂，和陽日交織出一幅墨畫。眼前的他，便是畫裡的主角，是那樣的飄然俊美。

　　他低頭，輕輕朝我面頰啄吻，「有時候，我時常在想這是不是夢？」

　　我朝他一笑，自己又不禁沉淪在他的暖懷裡。下一次，我不能再這樣了，我每拖一次，他們不曉得還能撐多久……

　　君洛吻住我，越發得猛烈，而我只是緊緊閉上眼，因為心好疼。我不曉得自己生得什麼病，明明心思全部都他占著，盼著他的一切，可為什麼心會這麼痛。痛得我快受不住，像是磨子碾心，絞著自己。

　　君洛停了下來，深凝著我，表情卻比前次還要苦痛，「我真的摸不透你……」

　　他爬起身，眼光放向遙遠的一處。

　　我木愣地瞅著他的身影，總覺得他又瘦了幾分。還是因為我，讓他的身影彌加淒苦？我實在是不忍，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從他身後擁住。我感到他僵硬著身子，話裡頭也盡是苦楚，「你願不願意……同我住在此地？」

　　「我會一直跟著你。」

　　他轉過身，眉眼都是喜色，「答應我，等我處理完這一切的爭亂，我們就一起住在這裡。」

　　我微笑地點著頭。

　　君洛再次低頭吮吻住我，我能感受到他的喜樂，可是我的心卻是一陣酸澀。我這樣應諾他，等於是永遠不能兌成。因為我奪得日陽璧後，坐上震天石，便要讓它將我消滅。我，注定是無福享得他的情愛。

　　風又吹了起來，使我們多少能冷靜一些。

　　君洛望著我，卻突地笑了，「對不住，我把你的頭髮揉得這麼亂，你現下看起來和幽冥殿那些瘋鬼子差不多。」

　　我瞪著他，刻意佯起不悅之色，「竟說我是瘋鬼子！」

　　「別氣惱！」他摸了摸我的頭，眉顰了起來，「怎麼髮上還錯雜著草葉……」

　　「還不是你把我壓在草地上，現在我渾身都是青草味！」

　　「我幫你挑出來。」君洛勾起一抹俊笑，使我我的眼像是凍結般，目不轉睛地凝著他。他伸出手，輕輕順著我的髮絲。什麼時候，動作有些粗莽的他，會變得如此細膩、輕巧？

　　我的眶眥不自覺地盈著水氣，但我還是忍住，因為他若又見著我哭，定是又會傷害他。我唯一能給他的，只有我的笑。

　　他輕撫我的髮，低聲道：「現在，又變回我心裡頭的禍害了。」

　　「又說我是禍害！」我笑對著君洛，將目光放到他身後的梅景，實在是不想這麼早就離開，貪念一點一點啃食，我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多，今日且讓我放縱自己的心罷。

　　我拉住他的手，往梅林一指，「我想待在這裡久著些，能不能明日再回天宮？」

　　「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我搖搖頭，「可我不能這麼貪心，你能陪著我一日，我已經很開心了。」君洛，對不住……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們坐了下來，君洛將我擁在他懷中，這種氛圍，我想就算我死了，還是不會忘記的。

＊　＊　＊

　　君洛將我抱上馬時，我仍舊有些依依不捨，我再不能同他一起來這裡了。已經，沒有任何來將了。

　　君洛將馬速放慢，而我也不像昨日那麼恐懼，尚能轉過頭看看沿途的風景。可畢竟從那如此眩美的景致中離去，一路上的花草卻再也比不過那裡了。

　　「那個地方，也就是我帶你去的那裡，是我母親最心念的地處。」

　　我頷著首，問：「那它可有名字？」

　　「清梅苑。」他湊到我耳畔旁低語。

　　我沒有再說上話，或許是害怕自己的心就此會陷在清梅苑裡逃不出來。成天只想著同君洛雙宿雙飛，會把陰陽玨一事忘得意乾二淨。再言，從現在起，我就不能像昨日那般不忍，非得要狠下心。

　　心狠，才能解決一切。

　　我的心，再不能和著百花齊放。我已經，沒有資格、也不能再深陷情淖裡。我現下要做的，便是挽救他們的性命，畢竟這是我親手起得亂子。

　　什麼時候，我從一個對陰陽玨毫無興趣的人，變成心心念念要到手陰陽玨的惡者？

＊　＊　＊

　　回到天宮後，君洛早就將面具戴好。他要我先在映日殿等著他。而我縱然想奪日陽璧，卻因手上沒有任何的迷藥，做不了任何事。

　　芻擎說我可以身誘讓君洛心甘情願的奉上日陽璧，我絕對是不會做的。我已經辜負了他的真心，若還要利用他對我的感情到手日陽璧，這樣做絕對是十惡不赦。我寧可，犯險迷昏他，用奪的，也不要欺騙他的感情。

　　君洛回來時，手裡攥著一套白綾衣裳，看起來是女子的衣物。他牽起我的手，走出殿外，「我聽金老說你近五日有泡過一次翠華池？定是不能再去那。但我想帶你去浴洗，我們便到玉雲池罷。」

　　到了玉雲池，君洛便逕自坐在一旁，紅唇微勾，「你可以開始洗了。」

　　「等等！」我蹙起眉望向他，「就我一個人洗？你要在一旁看著我？」

2013/8/24 修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