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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三 漢紀三十五 世祖光武皇帝 中之下
建武十二年 丙申 西元三十六年 1 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黨、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壻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為界;諸縣皆城守。 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 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諭述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2 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3 帝戒吳漢曰:「成都十餘萬眾,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勿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里,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為營相去二十餘里。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既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他者,急引兵還廣都。」 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眾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 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踰越險阻,轉戰千里,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困,勢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并兵禦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 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旛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 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里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于其郭中。 劉秀的戰術設想沒錯,只差在公孫述的將領素質比不上吳漢。吳漢屯軍在成都的外城牆中,等於是已包圍了成都。 比:近來、最近。 綴:牽制;本意為縫補、連結,意指若賊兵與漢軍連結不離。 幸無他者:幸好還沒有其他變故。 晡:申時,十五時至十七時。 郭:外城牆 臧宮拔緜竹,破涪城,斬公孫恢;復攻拔繁、郫,與吳漢會於成都。
4 李通欲避權勢,乞骸骨;積二歲,帝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後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即日,封通少子雄為召陵侯。
5 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柰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 岑於市橋偽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潛遣奇兵出吳漢軍後襲破漢,漢墮水,緣馬尾得出。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 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宜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 冬,十一月,臧宮軍咸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護軍高午、唐邯將銳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高午奔陳刺述,洞胸墮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 辛巳,吳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更嘗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弔民之義也!」 魯大夫孟孫獵而得麑,使秦西巴持歸烹之。麑母隨之而啼,西巴弗忍,縱而與其母。孟孫怒而逐西巴。居一年而復之,使傅其子。左右曰:「秦西巴有罪於君,今以子傅,何也?」孟孫曰:「夫一麑而弗忍,又何況於人乎?」 樂羊為魏將,以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羹,樂羊食之盡一杯。魏文侯謂褚師贊曰:「樂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子且食之,其誰不食!」既拔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 輿:扛、抬。 放麑:秦西巴縱麑;麑,小鹿。 啜羹:樂羊食子。 初,述徵廣漢 李業為博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時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歎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弔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 述又聘巴郡 譙玄,玄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玄廬,勸之行,玄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許之。 述又徵蜀郡 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繫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嘆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 犍為 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為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託青盲以辭徵命。 帝既平蜀,詔贈常少為太常,張隆為光祿勳。譙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徵費貽、任永、馮信,會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咸悅,莫不歸心焉。 常少與張隆首勸述降。 劫:用威嚇的手段以脅迫。 譬旨:解釋旨意;譬,告訴、說明、使知曉。 珍御:供進珍味者。 授命:獻出生命。 賻贈:贈送財物幫助喪家。 保志:保持志向。 全高:使高節完整不損。 青盲:有眸子卻看不見的眼病。 中牢:即少牢,以羊、豖祭祀。 初,王莽以廣漢 文齊為益州太守,齊訓農治兵,降集羣夷,甚得其和。公孫述時,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侯,齊不降。聞上即位,間道遣使自聞。蜀平,徵為鎮遠將軍,封成義侯。
6 十二月,辛卯,揚武將軍馬成行大司空事。
7 是歲,參狼羌與諸種寇武都,隴西太守馬援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靜。 援務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從令,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讎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虜何敢復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舍。良怖急者,可牀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
8 詔:「邊吏力不足戰則守,追虜料敵,不拘以逗留法。」 漢法,軍隊行進若逗留畏懦者斬。而此詔首要求邊吏若無能力與敵接戰,則可以城守待援,以避免無謂的死傷。接著若欲與敵戰,則可視情況便宜行事,不拘以軍法,以求勝為務。
9 山桑節侯 王常、牟平烈侯 耿況、東光成侯 耿純皆薨。況疾病,乘興數自臨幸,復以弇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世以為榮。
10 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數寇邊。帝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將兵鎮守北邊,治飛狐道,築亭障,修烽燧,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終不能克。
11 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詔而行,官屬賓客相隨,駕車千餘兩,馬牛羊被野。既至,詣城門,上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 尋拜融 冀州牧。又以梁統為太中大夫,姑臧長孔奮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為富饒,天下未定,士多不修檢操,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至豐積;奮在職四年,力行清潔,為眾人所笑,以為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及從融入朝,諸守、令財貨連轂,彌竟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帝以是賞之。 檢操:節操。 彌竟川澤:竟彌川澤,喻布滿河川沼澤。 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若屬官皆善事上官,上下雷同;則如成、哀帝也。
建武十三年 丁酉 西元三十七年 1 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2 戊子,詔曰:「郡國獻異味,其令太官勿復受!遠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自如舊制。」 時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里,又進寶劍,價直百金。詔以劍賜騎士,馬駕鼓車。上雅不喜聽音樂,手不持珠玉。嘗出獵,車駕夜還,上東門候汝南 郅惲拒關不開。上令從者見面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遠。」遂不受詔。上乃回,從東中門入,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槃于遊田,以萬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書奏,賜惲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為參封尉。 賞郅渾可,然不需貶東中門候。 口實:指食物、糧食。 火明遼遠:光源太遠,看不清楚。 槃:同「盤」 惟正之供:正稅,右代法定百姓交納之賦稅。
3 二月,遣捕虜將軍馬武屯虖沱河以備匈奴。
4 盧芳攻雲中,久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來降;芳知之,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眾盡歸隨昱,昱乃詣闕降。詔拜昱 五原太守,封鐫胡侯。
5 朱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 丙辰,詔長沙王 興、真定王 得、河間王 邵、中山王 茂皆降爵為侯。 丁巳,以趙王 良為趙公,太原王 章為齊公,魯王 興為魯公。 是時,宗室及絕國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 張純,安世之四世孫也,歷王莽世,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建武初,先來詣闕,為侯如故。於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上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絕國:封國已被滅除。
6 庚午,以紹嘉公 孔安為宋公,承休公 姬常為衛公。 孔安繼殷嗣,姬常繼周嗣。
7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韓歆為大司徒。
8 丙子,行大司空馬成復為揚武將軍。
9 吳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冢,賜穀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澤封者四十五人。 定封鄧禹為高密侯,食四縣;李通為固始侯;賈復為膠東侯,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歿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 上冢:上墳。 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 鄧禹、賈復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擁眾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 息肩:御除負擔而獲得休息。 不令以吏職為過:不想讓功臣因任職犯過而失去爵邑。 鄧禹內行淳備,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教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 資用國邑:開支皆取自封地的賦稅。 不修產利:不事生產、作業及營利。 賈復為人剛毅方直,多大節,既還私第,闔門養威重。朱祜等薦復宜為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 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遠方貢珍甘,必先徧賜諸侯,而太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祿,無誅譴者。 制御:控制,防備。 回容:曲法寬容。
10 益州傳送公孫述瞽師、郊廟樂器、葆車、輿輦,於是法物始備。時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 瞽師:古代指樂官。 葆車:用五彩鳥羽裝飾上蓋的車。
11 甲寅,以冀州牧竇融為大司空。 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辭爵位,上疏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導以經藝,不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守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請間求見,帝不許。 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他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他事,勿得復言。」融乃不敢重陳請。 恂恂:溫和恭敬。 逡巡:徘徊。
12 五月,匈奴寇河東。
建武十四年 戊戍 西元三十八年 1 夏,邛穀王 任貴遣使上三年計,即授越巂太守。 計:計簿,人口、賦稅、治安等情況之報告。
2 秋,會稽大疫。
3 莎車王 賢、鄯善王 安皆遣使奉獻。西域苦匈奴重斂,皆願屬漢,復置都護;上以中國新定,不許。
4 太中大夫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 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 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是之後,著為常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臣聞立君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正理。愛人以除殘為務,正理以去亂為心;刑罰在衷,無取於輕。高帝受命,約令定律,誠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餘皆率由舊章。至哀、平繼體,即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輕為穿鑿,虧除先帝舊約成律,數年之間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願陛下宣詔有司,詳擇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 光祿勳杜林奏曰:「大漢初興,蠲除苛政,海內歡欣;及至其後,漸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饋,進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制,不合翻移。」 老子曰:法令滋章,盜賊多有。 統復上曰:「臣之所奏,非曰嚴刑。經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衷之為言,不輕不重之謂也。自高祖至于孝宣,海內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盜賊浸多,刑罰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姦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事寢,不報。表示劉秀陷入兩難。 滋章:法令滋章,指法令愈繁苛。 爰制百姓,于刑之衷:於判決百姓時,刑罰要公正;爰:於;制;判決。 惠加姦軌:對於姦詐不軌之人施露恩惠。
建武十五年 己亥 西元三十九年 1 春,正月,辛丑,大司徒韓歆免。歆好直言,無隱諱,帝每不能容。歆於上前證歲將饑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故坐歸田里。帝猶不釋,復遣使宣詔責之;歆及子嬰皆自殺。帝乃追賜錢穀,以成禮葬之。 依漢法,有罪貶謫,於道被宣詔責問,需伏劍自殺。故劉秀此詔之意甚著,故司隸校尉鮑永數上書為歆求赦免,然秀不聽。而歆無辜身死,諸官不厭,秀悔之,詔賜錢穀,令有司以大司徒禮葬之。 剛切:剛直且急迫。 成禮:完整的禮儀;指不以韓歆忤逆天子而貶降其葬禮。 臣光曰:昔高宗命說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也。是以人君日夜求之,唯懼弗得聞。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韓歆用直諫死,豈不為仁明之累哉! 累:傷害。
3 以汝南太守歐陽歙大司徒。
4 匈奴寇鈔日盛,州郡不能禁。 二月,遣吳漢率馬成、馬武等北擊匈奴,徙鴈門、代郡、上谷吏民六萬餘口置居庸、常山關以東,以避胡寇。匈奴左部復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緣邊兵,部數千人。 鈔:掠取、掠奪。
5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輔為右翊公,英為楚公,陽為東海公,康為濟南公,蒼為東平公,延為淮陽公,荊為山陽公,衡為臨淮公,焉為左翊公,京為琅邪公。 癸丑,追諡兄縯為齊武公,兄仲為魯哀公。 帝感縯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陰令,興 緱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弘農太守。 前漢皇子封王侯,東漢則延襲王莽之制,封宗室為公爵。又劉章、劉興任太守,首開宗室任地方官吏之風。
6 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自占,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乃詔下州郡檢覈。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苟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并度廬屋、里落,民遮道啼呼;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 自占:自行估計。 檢覈:檢查審核。 羸弱:貧弱。 時諸郡各遣吏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壽街上得之。」帝怒。時東海公 陽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踰制,不可為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東海公對。上由是益奇愛陽。 由趣:由來與目的;由,由來;趣:意向。 抵言:謊言。 墾田相方:求問其他郡墾田之數做比較。 遣謁者考實二千石長吏阿枉不平者。 冬,十一月,甲戍,大司徒歙坐前為汝南太守,度田不實,贓罪千餘萬,下獄。歙世授尚書,八世為博士,諸生守闕為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 禮震,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獄中。 若赦免歐陽歙,則羸弱者何?諸生自以習經書者高人一等,無視百姓遭受壓迫。 阿枉,偏私不公正。 髡:剃髮。 剔:除盡全身之毛。
7 十二月,庚午,以關內侯 戴涉為大司徒。
8 盧芳自匈奴復入居高柳。
9 是歲,驃騎大將軍杜茂坐使軍吏殺人,免。使揚武將軍馬成代茂,繕治障塞,十里一候,以備匈奴。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高柳。拜堪為漁陽太守。 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桑無附枝:蠶月既採桑,斫去繁枝,留其特長者,則來年桑葉茂盛。 麥穗兩岐:麥率一莖一穗,罕有兩歧者,故以為瑞;歧,分岔。
10 安平侯 蓋延薨。
11 交趾 麊泠縣 雒將女子徵側,甚雄勇,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徵側忿怨。 交趾當地的百姓會在濱海潮水漲落處開墾田地,稱之為雒田,而開墾者也因此被稱之為雒民。後設有雒王、雒侯,主諸郡縣,縣有雒將。
建武十六年 庚子 西元四十年 1 春,二月,徵側與其妹徵貳反,九真、日南、合浦 蠻俚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都麊泠。交趾刺吏及諸太守僅得自守。 蠻俚:俚族蠻人。
2 三月,辛丑晦,日有食之。
3 秋,九月,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守十餘人皆坐度田不實,下獄死。後上從容謂虎賁中郎將馬援曰:「吾甚恨前殺守、相多也!」對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復生也!」上大笑。
4 郡國羣盜處處並起,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復屯結,青、徐、幽、冀四州尤甚。 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國,聽羣盜自相糾擿,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吏雖逗留回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禽討為效。其牧守令長坐界內有盜賊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懦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 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徙其魁帥於他郡,賦田受稟,使安生業。自是牛馬放牧不收,邑門不閉。 糾擿:檢舉揭露。 負:責任。
5 盧芳與閔堪使使請降,帝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賜繒二萬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謝,自陳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 初,匈奴聞漢購求芳,貪得財帛,故遣芳還降。既而芳以自歸為功,不稱匈奴所遣,單于復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6 馬援奏,宜如舊鑄五銖錢,上從之;天下賴其便。
7 盧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詔止,令更朝明歲。
建武十七年 辛丑 西元四十一年 1 春,正月,趙孝公 良薨。 初,懷縣大姓李子春二孫殺人,懷令趙憙窮治其姦,二孫自殺,收繫子春。京師貴戚為請者數十,憙終不聽。及良病,上臨視之,問所欲言,良曰:「素與李子春厚,今犯罪,懷令趙憙欲殺之,願乞其命。」帝曰:「史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他所欲。」良無復言。既薨,上追思良,乃貰出子春。遷憙為平原太守。 若不遷趙憙,則兩人遲早會再對上。 枉:歪曲。 貰:赦免。
2 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3 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還宮。
4 六月,癸巳,臨淮懷公 衡薨。
5 妖賊李廣攻沒皖城,遣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志討之。 秋,九月,破皖城,斬李廣。 用妖賊來稱呼李廣,表示廣應是用異端邪說蠱惑百姓造反。
6 郭后寵衰,數懷怨懟,上怒之。 冬,十月,辛巳,廢皇后郭氏,立貴人陰氏為皇后。詔曰:「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郅惲言於帝曰:「臣聞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帝進郭后子右翊公 輔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國,郭后為中山太后;其餘九國公皆為王。 休福:吉慶;休,美好。 得:制御。 念其可否之計:思考其他可行之計策。 恕己量主:以自己的心意揣度君王。 左右:向背。
7 甲申,帝幸章陵,修園廟,祠舊宅,觀田盧,置酒作樂,賞賜。時宗室諸母因酣悅相與語曰:「文叔少時謹信,與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聞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 十二月,還自章陵。 諸母:指姑、伯、嬸母等女性長輩。。
8 是歲,莎車王 賢復遣使奉獻,請都護;帝賜賢 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黃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護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詐稱大都護,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
9 匈奴、鮮卑、赤山烏桓數連兵入塞,殺略吏民;詔拜襄賁令祭彤為遼東太守。彤有勇力,虜每犯塞,常為士卒鋒,數破走之。彤,遵之從弟也。
10 徵側等寇亂連年,詔長沙、合浦、交趾具車船,修道橋,通障谿,儲糧穀。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 劉隆為副,南擊交趾。
建武十八年 壬寅 西元四十二年 1 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反,攻太守張穆,穆踰城走;宕渠 楊偉等起兵以應歆。帝遣吳漢等將萬餘人討之。
2 甲寅,上行幸長安。 三月,幸蒲坂,祠后土。
3 馬援緣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餘里,至浪泊上,與徵側等戰,大破之,追至禁谿,賊遂散走。 隨山刊道:沿山開道;刊,砍除。
4 夏,四月,甲戍,車駕還宮。
5 戊申,上行幸河內;戊子,還宮。
6 五月,旱。
7 盧芳自昌平還,內自疑懼,遂復反,與閔堪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出塞。芳留匈奴十餘年,病死。
8 吳漢發廣漢、巴、蜀三郡兵,圍成都百餘日,秋,七月,拔之,斬史歆等。漢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楊偉等惶恐解散。漢誅其渠帥,徙其黨與數百家於南郡、長沙而還。 桴:竹木編成的渡水工具,大曰筏,小曰桴。
9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還,祠章陵;十二月,還宮。
10 是歲,罷州牧,置刺史。
11 五官中郎將張純與太僕朱浮奏議:「禮,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親,當除今親廟四,以先帝四廟代之。」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廟。」上自以昭穆次第,當為元帝後。 若是元帝之後,則與成帝為兄弟,哀、平二帝皆為其後輩。 昭穆次第:宗族輩份排序。
建武十九年 癸卯 西元四十三年 1 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於太廟,成帝、哀帝、平帝於長安,舂陵節侯以下於章陵;其長安、章陵,皆太守、令、長侍祠。 由於光武自認是元帝之後,所以與成、哀、平就屬平輩與晚輩。故此三帝就不建廟而放置神主於長安的高帝廟共祀。
2 馬援斬徵側、徵貳。
3 妖賊單臣、傳鎮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稱將軍。詔太中大夫臧宮將兵圍之,數攻不下,士卒死傷。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皆曰:「宜重其購賞。」東海王 陽獨曰:「妖巫相劫,勢無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圍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緩,令得逃亡,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宮徹圍緩賊,賊眾分散。 夏,四月,拔原武,斬臣、鎮等。 挺緩:緩解;挺,解也。
4 馬援進擊徵側餘黨都陽等,至居風,降之;嶠南悉平。援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故事:舊有的制度。
5 閏月,戊申,進趙、齊、魯三公爵皆為王。
6 郭后既廢,太子彊意不自安。郅惲說太子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上不忍,遲回者數歲。 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 陽,皇后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彊,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彊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春秋公羊傳: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意為有嫡子時,不論此子是賢是愚,皆立此子為嗣;若無嫡子則以其母之位階以次第,立尊者之子為嗣。 袁宏論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統,一民心也,非有大惡於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興漢業,宜遵正道以為後法。今太子之德未虧於外,內寵既多,嫡子遷位,可謂失矣。然東海歸藩,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統,友于之情愈篤;雖長幼易位,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間。夫以三代之道處之,亦何以過乎! 袁宏之論差矣,光武既以廢郭氏立陰氏,則太子劉彊嫡嗣之位已失。若不改立劉陽,則日後新帝即位,如何在二太后間自處。前有定陶太后之例,袁宏不知乎。 遲回:遲疑徘徊。 重,難也。 友于之情:兄弟手足之情。
7 帝以太子舅陰識守執金吾,陰興為衛尉,皆輔導太子。識性忠厚,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賓客語,未嘗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敕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興雖禮賢好施,而門無遊俠,與同郡張宗、上谷 鮮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但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 上以沛國 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車駕幸太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辨明經義,每以禮讓相厭,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歌擊磬,盡日乃罷。帝使左中郎將汝南 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侯春秋,賜興爵關內侯。興辭以無功,帝曰:「生教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耶?」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復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 極言正議:暢言正諫。 達:告訴朝廷,指推薦。
8 陳留 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乘,宣於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即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箠,請得自殺!」即以頭擊楹,流血破面。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 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能搏擊豪強,京師莫不震慄。。 叩:牽、拉住。 楹:柱子。 頓:以頭或足叩地。 班:分予、贈予。
9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陽;進幸汝南 南頓縣舍,置酒會,賜吏民,復南頓田租一歲。父老前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識知寺舍,每來輒加厚恩,願賜復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復一日,安敢遠期十歲乎!」吏民又言:「陛下實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復增一歲。 進幸淮陽、梁、沛。 識知:認識知道。
10 西南夷 棟蠶反,殺長吏;詔武威將軍劉尚討之。路由越巂,邛穀王 任貴恐尚既定南邊,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縱;即聚兵起營,多釀毒酒,欲先勞軍,因襲擊尚。 尚知其謀,即分兵先據邛都,遂掩任貴,誅之。 由:經過。 掩:偷襲。
建武二十年 甲辰 西元四十四年 1 春,二月,戊子,車駕還宮。
2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倉令奚涉罪,下獄死。帝以三公連職,策免大司空竇融。
3 廣平忠侯 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惟願陛下慎無赦而已。」五月,辛亥,漢薨;詔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 漢性強力,每從征伐,帝未安,常側足而立。諸將見戰陳不利,或多惶懼,失其常度,漢意氣自若,方整厲器械,激揚吏士。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為,還言方修戰攻之具,乃歎曰:「吳公差強人意,隱若一敵國矣!」每當出師,朝受詔,夕則引道,初無辦嚴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謹質,形於體貌。漢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故能任職以功名終。 強力:剛強有力。 厲:磨之使利。 差強人意:非常振奮人心。 敵國:能繫大局輕重的人才。 初:全、始終;用於否定句。 辦嚴:置辦行裝。 斤斤:明察。 謹質:謹慎質樸。
4 匈奴寇上黨、天水、遂至扶風。
5 帝苦風眩,疾甚,以陰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臺 廣室。會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德,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 太子太傅張湛,自郭后之廢,稱疾不朝,帝強起之,欲以為司徒,湛固辭疾篤,不能復任朝事,遂罷之。 六月,庚寅,以廣漢太守河內 蔡茂為大司徒,太僕朱浮為大司空。壬辰,以左中郎將劉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
6 乙未,徙中山王 輔為沛王。以郭況為大鴻臚,帝數幸其第,賞賜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況家為「金穴」。 郭況,郭后之弟。光武此舉有安慰郭后之意。
7 秋,九月,馬援自交趾還,平陵 孟冀迎勞之。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尸還葬耳,何能臥牀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矣!」 諒:確實、的確如此。
8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魯、東海、楚、沛國。
9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風、上黨。
10 壬寅,車駕還宮。
11 馬援自請擊匈奴,帝許之,使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富貴,當使可復賤也;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統之子;固,友之子也。
12 劉尚進兵與棟蠶等連戰,皆破之。
建武二十一年 乙巳 西元四十五年 1 春,正月,追至不韋,斬棟蠶帥,西南諸夷悉平。
2 烏桓與匈奴、鮮卑連兵為寇,代郡以東尤被烏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發穹廬,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於郡縣損壞,百姓流亡,邊陲蕭條,無復人跡。 秋,八月,帝遣馬援與謁者分築堡塞,稍興立郡縣,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人民。烏桓居上谷塞外白山者最為強富,援將三千騎擊之,無功而還。
3 鮮卑萬餘騎寇遼東,太守祭彤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裸身散走。是後鮮卑震怖,畏彤,不敢復闚塞。 闚:偷看。
4 冬,匈奴寇上谷、中山。
5 莎車王 賢浸以驕橫,欲兼并西域,數攻諸國,重求賦稅,諸國愁懼。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帝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諸國聞都護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護尋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帝許之。
建武二十二年 丙午 西元四十六年 1 春,閏正月,丙戍,上幸長安;二月,己巳,還雒陽。
2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3 秋,九月,戊辰,地震。
4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癸丑,以光祿勳杜林為大司空。 初,陳留 劉昆為江陵令,縣有火災,昆向火叩頭,火尋滅;後為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帝聞而異之,徵昆代林為光祿勳。帝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書諸策。
5 是歲,青州蝗。
6 匈奴單于輿死,子左賢王 烏達鞮侯立;復死,弟左賢王 蒲奴立。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里,人畜饑疫,死耗太半。單于畏漢乘其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帝遣中郎將李茂報命。
7 烏桓乘匈奴之弱,擊破之,匈奴北徙數千里,幕南地空。詔罷諸邊郡亭候、吏卒,以幣帛招降烏桓。
8 西域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 賢知都護不至,擊破鄯善,攻殺龜茲王。鄯善王 安上書:「願復遣子入侍,更請都護;都護不出,誠迫於匈奴。」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南西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復附匈奴。 班固論曰: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財力有餘,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則建珠涯七郡;感蒟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巂;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於是開苑囿,廣宮室,盛帷幄,美服玩,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里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臺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 河曲四郡為武威、張掖、酒泉、敦煌。 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葱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里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咸樂內屬,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者護。聖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 表:發佈。 犀布:犀象,布為象字之訛。 蒲陶:葡萄。 直指之使:又稱繡衣直指,或繡衣直指使者,為漢武帝時專管巡查、處置各地政事的官員。 斷斬:判決與斬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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