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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根(卅一)
2009/05/10 04:39:46瀏覽351|回應0|推薦14

四月三十日      星期日 

雖然今天是假日,還是有十幾個學生在地基裡持續工作,地基由於受限於地形影響,大致成東西長、南北窄的長方形。這個新地基位於較高的丘陵地上,向西南遠眺,可以見到遠處中央區和更遠處的八、十、十六、十八號地基,地基上密密麻麻都是工作人員,其中八、十、十八三個地基是我們發掘工作的重點地區,大部份的遺跡都是自那裡出土的,和那兒相比,北大的這一塊新地基真是荒涼貧瘠的可憐。

由於學生情緒太過低落,工作進度極慢,教授不斷以分數做為誘餌或威脅,迫使學生在邊罵邊挖的狀況下,到日落黃昏時,才又多挖出半尺的深度;這一塊地基長四十公尺,寬二十五公尺,地基面積不大,若是工作有點效率,兩天應該可以挖到一.二公尺的深度,但現在只看到半公尺左右,就可以知道學生的心情是多麼的消極了。

我很為他們難過,為什麼因為兩個人的賭氣,就必須讓他們犧牲原有的努力呢?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五月一日        星期一 

廿四號地基的土質非常差,土壤裡夾著大小不等的鵝卵石和石灰岩塊,造成工作進度的嚴重落後。

昨晚學生收假返回地基,點名後發現有四名學生逾假未歸,當時我就有預感,他們可能不會再回來了!果然,到了今天吃晚飯的時候,這四個學生依舊沒有看到人影,學生們竊竊私語,而教授心情沉重,一晚上都不曾開口說過話。

 

五月四日        星期四 

今天和高教授討論鵝卵石的問題,因為按常理來看,充滿大量鵝卵石的地方,一般是不太可能有先人生活過的遺跡的,縱使有,恐怕也是近幾千年來先民生活的痕跡,就地質變化言,五十萬年前的北京人應該不會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過。

教授似乎也很讚同我的說法,但是看得出來,這種讚同仍比不過他同教授的鬥氣,所以他只是沉吟不語,看著學生有氣無力地在工地上「動」著。

今天學生又少了好幾個,據學生告訴我,有些學生因為受不了這種漫無目標,又毫無目的的開挖工作,決定犧牲掉教授的成績,連夜搭車返回北大去了!至於剩下的人,倒不是因為對這分數萬分看重才留下來的;有的是好奇地想看看王、高兩位教授鬥法鬥到最後是個什麼樣的結果;有的是鼓不起離開的勇氣,畢竟教授在他們心裡還是大於天的;有的人則是真正地對考古有興趣,想藉著這塊地賭賭自己的運氣,有沒有可能真的發現一個大寶藏因而留名千史。雖然學生們留下來的目的不同,但是工作的情緒卻是一致──都是壞透了。

教授對離開的學生絲毫不加聞問,全當沒這回事似地,成天督促著剩下來的學生加緊工作,埋首在成堆成堆累積出來的鵝卵石中。

 

五月八日        星期一 

由於教授完全不管學生離去的事,使得學生膽子愈來愈大,到了今天,一個週日過去又有七個學生沒有來工作,一個星期下來總共有十六個學生溜掉了!佔了當初來這裡工作的近三分之一。

教授冷冷地瞅著這一切,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偶而眺望遠方在工地那一頭忙碌的人群;我的心忐忑不安,眼皮一直跳個不停,總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事即將發生,有這種感覺,心裡頭亂糟糟的,就是不知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人少了,工作進度更遲緩了,十天才開挖一.七公尺而已,照這樣看來,等不到二公尺,恐怕人都會跑光了!唉!可憐的孩子。

 

五月十日       星期三 

昨天一整天大雨不斷,所以地基停工一天,乘著沒事可幹,我回到自己的團隊找隊友們聊天去了;不過大家的話題仍圍著王、高兩位教授的衝突,顯然他們二位已成為周口店的新話題。而且在成人的圈子,他倆人的故事愈傳愈離譜,愈傳愈煽情,讓我聽了有些傻眼,又有些許的不快,如果被那些學生聽到,恐怕更影響士氣吧!

今天開工之後,整個地基的氣氛就如同低氣壓一般,籠罩在一股壓迫人的氛圍裡,大家壓低了聲音彼此竊竊私語,彷彿也感受到了這股不尋常的氣息。學生們隨意在地基裡無精打采地「動」著,不過看得出來,他們在消極地抵抗,挖出來的土甚至還沒有滑進坑裡的土多;昨天一天不在,不知道在學生們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看起來這一批學生真是多災多難。

 

五月十一日      星期四 

一大早教授集合學生宣佈:因為進度嚴重落後,每週一次的休假暫停實施,所以週六、日所有學生必須留在地基工作,直到趕上進度為止,否則進度一日趕不上,學生就一日不得休息。

學生士氣本已低落,我想聽到這樣的宣佈應該會立刻引起大嘩,但完全不是這樣,聽到這樣的宣佈,學生竟然安靜地出奇,沒有人吭聲,沒有人置疑或發怨言,我知道鐵定會有事情要發生了,因為這些學生表現地太不正常,太安靜了!一定有某件事在暗中醞釀著,至於是什麼事,我相信很快就可以見分曉了。

 

五月十四日      星期日 

今天是星期天,本來已經約好筱蘭去逛北海公園的,不過這幾天因為北大的學生狀況很不穩定,我怕他們隨時會出事,畢竟我是負責受命照顧他們的人,若是他們出事我又不在場,恐怕將來我的工作也會不保了!所以和筱蘭說明這情形,她倒真能體諒我,要我以工作為重;筱蘭是個好女人,相信未來也會是一個好妻子。

本來一大早想乘著假日多睡一點的,誰知道不到八點,就被營地外的吵嚷聲所驚醒了!離開帳篷,正如我所預期的,學生們醞釀的抗議活動開始了。學生們排成二行,魚貫的走向地基,他們喊著口號、唱著歌,手裡緊緊握著拳頭向空中揮舞,我好奇地跟著他們進入地基,發現以前跑掉的學生都回來了,同時還有更多陌生的學生一併加入他們的行列,果然,這是一個預謀已久的活動,難怪學生最近表現的特別奇怪。

一個女學生向我跑來,要拉著我進入學生的行列裡,我含笑地拒絕了!因為這是他們學生的活動,我並非他們的同學,同時我又是委員會的助理工作人員,和他們玩票的性質完全不同,要是一同參與抗議活動只會動搖我的飯碗。對這些學生而言,有沒有我的參加並不致影響他們想要爭取的目標;所以我還是乖乖待在一旁看熱鬧就好。

    不多一會的工夫,高教授氣極敗壞的來到地基中央,和圍坐在一起的學生發生了口角衝突;此時,幾乎每個地基的人都跑到北大這塊地基來了,大家站在這塊地基四週,將學生圍在中間;有人聲援學生,有人斥責學生,有人當成笑話來看,有人則大力抨擊王、高兩位教授。不管旁觀者的立場如何,沒有人敢站到學生當中,因為誰也不願意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所以都是私底下在竊竊私語著。

    高教授強力要求學生立即解散,投入工作,並要求學生要把為首起鬨的學生交出來,否則所有參與抗議的學生都將受到最嚴厲的懲處,全部學生成績一律零分計算,並不給予補考的機會。我聽了高教授的話心裡直叫糟!學生在這種狀況下怎可能聽得進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話不是在安撫學生,而是在激怒學生,虧高教授受過高等教育,還專任教職,連學生的情緒都無法掌握怎配當一個教授呢?

    果然不錯,高教授話才一講完,就引起學生強烈的反彈,學生們紛紛自地上站起來,手握著拳頭向站在數公尺外的高教授揮舞,並罵聲不絕,有的學生甚至撿起小石頭向高教授丟去,一時間無數的鵝卵石向高教授身上招呼,連站在高教授附近的人都受到波及,大家抱頭鼠竄,紛紛走避,讓場面愈加混亂,誰也無法控制住現場的狀況。

    學生們大聲呼叫,高喊更換值得開挖的地基供學生作業,同時要求撤換指導教授,

由於雙方歧見甚大,彼此之間又無法妥協,於是口角愈來愈激烈,最後仍以大聲嘶吼結束了第一回合的對峙。

學生第一回合沒有輸,氣勢陡然大盛,歌聲變得更高亢,精神變得更振奮,看得出來,他們有心持續下去,非把教授搞走不罷休。學生的抗議活動雖說驚動整個地基的工作人員,但因為今天是假日,所以不少人在昨晚的時候就進城去了,其實留在地基現場的不到一半人,不過這一半人都被吸引到北大的這塊地基上,倒也把個地基擠得有些擁擠不堪。

絕大多數人是同情學生的,尤其是在得知王、高兩位教授之間的糾紛後,責罵王、高兩人的聲浪就沒有斷過,像浪潮一般直透進教授的耳朵裡。教授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猶自高聲強辯,工人怕得罪教授但不怕得罪教授,所以配合學生怒斥教授,壓倒他的話,讓他狼狽不堪,加上人單勢孤,被眾人罵得既可憐又愚笨。可憐的是他和王教授的戰爭,是兩個人共同掀起的,現在工人和學生要找罪魁禍首,因為教授人不在現場,所以教授自然成為所有人的矛頭,由他獨自吞下這個苦果。愚笨的是高某人身為教授,他居然完全沒有看出來學生早些天就開始醞釀出事,如今,事情發生了,他才蒼白著一張臉,承受著四面八方對他無情的詆譭和攻擊,就算後悔吧!現在後悔不也太晚了?教授的形象、學者的氣質,都在這次事件後踐踏淨盡。看來,教授的教學生涯即將到此結束,想要翻身,恐怕比登天還難了!

誰知道,教授在大家的指責下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他一哭,指責的聲浪頓時停了下來,全場只聽到他淒厲的哭聲,一聲聲地扯著眾人的心肺。他一面哭,一面搥著自己的胸膛喊著:

「好,你們都怪我,全都怪我,我都認了,……是我的錯,我道歉……可以吧!你們只曉得怪我,………有沒有想過,我們挖掘的是怎樣的一塊地,是誰……是誰給我們的這塊地?人家看不起我們……沒關係,但是,我們總該看得起自己吧!給我們……給我們這塊地算什麼?就這麼看扁我們?我帶我帶的是北京大學考古系學生啊!全國……全國第一流的學生啊!王煜真以私怨來來對付我的學生,有……有沒有把我的學生看在眼裡?有沒有把北京大學這塊招牌看在眼裡?……我逼你們工作,是是我不對,我向你們道歉,……但是,我是希望你們能夠上進,………能夠讓人刮目相看,縱使……縱使我們分到了最差的一塊地,……我們我們也要挺起腰桿,表現……表現出高昂的鬥志……做給人家看,人家愈是看扁我們,我……我們就愈要創造奇蹟,讓人來敬佩我們,不會當我們是斃十啊。」

教授說完了話,掩著面痛哭起來,那些學生面面相覷,隔了一會兒,先是一個女學生衝到教授跟前抱著他跟著哭,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所有的學生都擁向高教授身邊與他一起哭著。當學生擁向高教授身邊時,許多地基的工作人員開始轉罵起教授來,一時間始作俑者由教授轉成了王教授,矛頭全指向了不在場的人。學生們擦乾了眼淚,也揮起拳頭來申討著教授,於是整個地基亂成一片,全是要求王煜真下台的口號;我想,這一回該是教授倒楣了。

在人群裡,教授被學生們簇擁在肩頭,昂然地在北大的地基四週遊行著,我瞥見他的眼神裡帶著一股自得而嘲弄的神情,不覺打心底昇起一股涼意,這個傢伙不簡單,竟然只憑三寸不爛之舌扭轉劣勢,成為學生的悲劇英雄,他的表情充分說明了達到目的的快感。使我不禁懷疑,教授真的不知道學生醞釀的事嗎?或者,是他默許學生起來鬧事的?還是從頭開始,他就是整個事件的推動者,設計出一個事件來鬥垮教授?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高教授這個人就真的太可怕了!希望他不是這種人,否則……真的很難想像。(待續)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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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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