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先生，你們知道嗎？…當我聽見它們這樣講的時候，……當時我……我真的有一種好悲淒的感覺，…我覺得…我覺得它們真的是在…可憐我們，……覺得我們好好卑微，尤其是…最後那一聲的嘆息，……我覺得我…我們人類的所有缺點，都在那一聲嘆息裡…表露無遺。就在那一時刻，我覺得…我有罪，我很羞愧自己參加了侵華戰爭，…不管政府怎麼宣傳，就在那一時間中，……我很難過。……我也注意到，有一些人可能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在它們說完話之後，有些人低下了頭，…有些人…跪在甲板上，雙手合十開始禱告，……他們…他們都有著很…很愧疚的神情。但是，艦長似乎不認同它們的話，…他對光盤說：『你說我們藏起了北京人化石，請問它們在哪兒？你又有什麼證據？』另一方面，…他又暗地裡交待值星官通知大家…準備待命反擊光盤。那…光盤說：『你艦上大副房間內的三個木箱不就是了嗎？我們一切都知道，難道你還否認嗎？』

這時，我們才知道大副房間那三個木箱裡面裝的就是北京人，我當時還在想，…北京人應該是中國政府的高級特務，所以軍政府才會那麼大張旗鼓地押解他們，…又那麼小心翼翼地防範一切。當時艦長知道瞞不過去了，…就生氣的說：『是又怎麼樣？這是大日本皇軍的東西，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來要？』光盤驀然發出一陣閃亮的光芒，…使得我們的眼睛…霎那間…什麼都看不到，一股心悸的感覺…突然……突然好強烈，那時候，我覺得一定有事會發生了。

就在這個時候，艦長大叫道：『原來你們是中國人，我當以為是誰在搞鬼呢；各砲注意，把它給我打下來。』奉了艦長的命令，除了主力砲抬不了那麼高之外，所有的槍、砲都朝頭頂擊發，…我當時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發砲，…畢竟…它剛才講的話讓我很羞愧，……讓我很後悔參與這場戰爭，所以就沒有將砲彈射出去。當時加藤在我旁邊，見我沒有擊發砲彈，就很生氣斥責我，並把我推到一邊，自己去操作那門砲，…我不想為那門砲扛砲彈，所以扭頭就離開砲座，博滿跟我的想法一致，他看我離開砲座，也不管加藤一直在叫他補充砲彈，就跟我一道離開砲座靠在船弦的欄杆上。……當時砲火很猛，就擊在幾十公尺高的光盤上，…炸彈炸開，變成一團團的火球，砲彈的碎片像下雨一般，落在我們船上，我們的頭頂是上層甲板走道，所以可以聽到炮彈碎片叮叮咚咚敲擊在甲板上的聲音。

這時候根本無法抬頭，我可以看到同伴們收起了槍，散在艦上各角落躲避如雨落下的砲彈碎片。就在一片震耳欲聾的砲火聲中，很奇妙地，我們居然還可以聽到光盤講話的聲音，當時光盤講道：『我們已經三番四次給你們機會了，但是邪惡的人依舊不懂得悔改，我為你們的無知感到難過，可憐無知的人呵！你們不知道在跟何人抗橫，願我憐憫你們，因為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就在這時，我發現兩艘待在附近的驅逐艦也開火了，光盤在那樣猛烈的砲火攻擊下，整個籠罩在火球中，一點光盤的影子都看不到了。……當時我想，…在這樣集中火力的攻擊下，任何東西都無法生存的，…光盤再頑強…也該被摧毀了！什麼也活不了的。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抵擋……抵擋那麼猛烈的砲火攻擊。…誰知道，就在這麼想的時候，那個光盤竟然又發出了聲音來：『你們繼續執迷不悟，我也沒辦法再幫助你們了！不過，在你們中間仍有心存善念之人，這些人我將解救他們，希望你們以這件事為鑑，好自為之，為將來培養善念；至於其他仍然心存惡念之人，這是你們自己選擇的道路，我雖憐憫你們，但卻無法饒恕你們，願你們的靈魂得到安息。』說也奇怪，光盤的這些話輕輕柔柔地，在震天價響的砲聲中，它的聲音依舊輕輕地在我耳邊響起，……我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它雖然在生氣，但是聲調仍是平和的，…很難想見，當它真正生氣的時候，又會是什麼樣子………。

當光盤話語甫落，突然，我感覺艦身一陣巨晃，然後艦體……像…分解似地…逐漸……逐漸…一塊…一塊兒熔化開來，接著，一股巨大……非常巨大的力量…把我高高舉起來，…我想抓住東西…，抵擋住那股衝勁，…但是，……那股力量實在…實在太大……我不但抵擋不住，甚至還被那股力量…拋入空中，我完全沒有辦法控制，只有看著自己離神武號愈來愈遠，……就在這時候，神武號就像個大火球般，突然………突然…自……自船體內部爆發出強烈的火光，然後，才…才聽到爆炸的巨響，……那巨響……那巨響太可怕了！在爆炸中，我甚至…還聽到了許多人垂死前的……慘……慘叫聲。………我飛在空中，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心裡沒有一點恐懼，自己好像一個旁觀者，眼前所見…所見到的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只是奇怪，為什麼當我被拋進空中的時候，我心裡竟然有一種平安的感覺。……你們知道，那種感覺真的很奇特，我無法形容得出那種感覺，我至今還在懷疑，當初沒有按下砲栓，是不是就是我能生還的原因！…因為跟我在一起的博滿，……事後，我也發現他生還了，如果這是我們能夠生還的原因，是不是那光盤中的力量……實在強…強大的難以想像，居然可以輕易決定每個人的生死，那不是人能辦得到的，人絕對辦不到，……辦不到；而且，…如果生還的都是沒有聽命令行事的人，那我們的生還不就是一種恥辱嗎？身為大日本帝國的軍人，這樣的生還不是很丟臉嗎？」

小川瀨井看著中庭外面亮麗的天空，發了一會兒愣，然後轉過頭來看著吉田清芝：

「我不知道，…我在戰時未依命令射擊，是不是…做錯了。……幾十年來，每當我一想到這件事，我…我內心所受的煎熬、痛苦，……讓我徹夜難安，每當我一閉上眼睛，就聽到四週不斷響起…犧牲戰友…對我的責罵，……罵我是懦夫，………雖然我…茍延殘喘地活了下來，但在內心深處，我…我總覺得我……我是一個背叛者，背叛了死…死難的弟兄，常想自己當初應該跟他們一樣吧！」

吉田沉默片刻，伸手拍拍小川瀨井的肩頭，安慰他道：

「不，你沒有錯，一點錯也沒有；你是對的，事實證明當年的戰爭我們是黷武者，是我們挑起了戰爭，讓生靈塗炭的是我們，我們所做錯的事，歷史會批判我們，我們失去了武德，失去了武士道的精神，所以你沒有執行錯誤的指令是正確的，過去的戰爭並不光榮，如果是為了那場戰爭失去生命，那麼即使是死亡也毫無價值。」

小川瀨井凝視著吉田，看著吉田誠摯的眼神：

「謝謝你這麼說，這讓我心裡好受多了！聽到軍方官員這麼說，我心裡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來了！謝謝你！你知道嗎？我落進海裡的地點離神武號竟然有兩公里遠，全身完好無傷，很難相信是不？但你們知道嗎？所有的生還者都是全身無傷，怎麼辦到的？我不知道，但那真不是人能做到的；當時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多年後，科幻書籍、影視盛行，我現在相信當初遇到的是U.F.O.外星人，沒錯吧！你們也該是這麼想的。」

趙屏風透過吉田的翻譯問道：

「那麼北京人的下落呢？」

小川道：

「誰知道，也許外星人取走了；也許落在海裡了；也許被炸成碎片了，誰知道呢？」

吉田和趙屏風不再講話，彼此對看一眼，心裡的想法卻是一致的：

「小川瀨井講的是真的嗎？會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