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瀨井點點頭：

「對不起，因為當時的狀況很詭譎，所以……我忍不住…多說了點廢話，請見諒；當時，……當時的我們都很害怕，…我們都在擔心…是不是敵人的戰機來了……！老實說，我們當時在神武號上的人，大多數都還沒作戰經驗……，像我自己來說，…我是昭和……嗯，…西元一九四０年年底奉召入伍的，…當時我才十七歲，…四一年三月調到神武號上，…當時巡防區域在華中沿海一帶，駐地是上海，而當時的華中地區是在我們的軍事範圍內，…南洋戰爭正打得火熱，大部份的東南亞國家都被攻佔下來了，……所以，當時從華北到華南一直延伸到南洋，都在我們的勢力範圍內，…所以…我們根本沒有作戰的經驗；就在大家亂成一片之時，突然，一陣耀目的強光籠罩住了整艘船，那道光……那道光…非常強烈、刺眼，我們幾乎完全……完全無法睜開眼睛。那樣的光…很特別，獨獨地…只照著整艘軍艦，在船弦以外的地方，…依然完全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我很害怕，…害怕戰爭來臨，……我知道…這麼說實在…有損軍人形象，……真…真是不好意思地。…身為大日本皇軍的一員，我也為我自己的想法感到不齒，但是……但是…在那晚的情形下，……我們……我們所有的人都…都很害怕，…從來…從來…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光芒是哪裡來的，你看清楚了嗎？」

吉田博士問道：

「啊！是從船頂上空罩下來的。」

小川瀨井顫抖著聲音道；眼神裡充滿了回憶和恐懼的交織，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雙腿青筋賁張，血管糾結，你很容易就看得出來，他已是一個風燭殘年、生命快瀕垂危的老者。回憶六十七年前的事似乎對他真是一種傷害，而吉田和趙屏風彷彿就擔任這個殘忍的劊子手，不斷凌遲老人剩餘的精力；至少，趙屏風是這麼想的。

「從船頂上，大約……大約七十公尺高的地方，有一個很大、很圓的圓形光環，……那個圓形光源，直徑應該超過一百公尺，就停留在艦身上方，閃爍著……閃爍著橙白色的光芒。我當時在甲板上，被這異象嚇呆了！整個人呆立在砲塔邊。……當光芒射下來的時候，全船的人都驚愕地安靜下來，我還記得那一瞬間的死寂，讓大家感受到……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當趙屏風聽到很大、很圓的圓形光環時，忍不住暗暗低聲喊道：「是飛碟！」老天！那個時代就有飛碟嗎？真的假的？小川瀨井說到這裡，抬頭看著室外的天空，感慨地道：

「那真是慘絕人寰的一晚，全艦一千四百五十三人，加上另外兩艘驅逐艦的一千兩百二十五人，總共只逃出三百零四人，……兩千六百七十八個人中只逃出三百零四人，十分之一啊！十分之一的存活率，好可怕，……真的是太可怕了！我是很幸運的一個，………幸運的一個，大概是佛祖保佑吧！但是，每想到那晚的事件經過，我就必須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忍受那件事在記憶裡的煎熬。」

小川沉默一會兒，又道：

「當時，全艦都安靜下來，那個強光又持續照射了半分鐘左右，然後圓盤所放射出來的光芒逐漸減低光度，使我們漸漸能看清楚四週的情形，…我看到艦上的人站在甲板上、艦首、艦橋、砲塔……幾乎所有的人都站出來了。

大家仰頭看著那光盤，每個人都呆在那裡，…連艦長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雙手握著艦橋欄杆，張大了嘴看著光盤，…嘿！嘿！嘿！現在想到就很好笑，…艦長像個傻子一樣地張著嘴呆站在那裡的樣子，真是有意思。……平時川島艦長是很威嚴地，我們都很怕他，因為他治軍很嚴肅；……我記得有一次…我們班長喝醉了酒，被艦長脫光了衣褲，派出公差將他打了一頓，讓他只穿一條內褲綁在砲塔上，…就這麼綁了一夜，……天明放下來，凍得連命都丟了……。所以艦長平時是不茍言笑的…，非常嚴厲的，……但那天的樣子實在很好笑；………對不起，我失態了，我不該嘲笑長官的。」

吉田清芝嘆口氣，被小川慢吞吞的個性搞得情緒都快爆發了，講了這麼久還沒講到神武號到底是怎麼出事的，年紀大真的是話多嗎？吉田無奈地搖搖頭，再度叮嚀小川瀨井道：

「小川老先生，您能將神武號如何出事的情形告訴我們好嗎？我們還要趕回橫濱，所以時間有限。」

小川忙致歉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又轉移話題了！…當時是這樣的，我們不是呆立在甲板上嗎？片刻之後，從光盤內傳出了聲音，那聲音非常的柔和，低低沉沉的，聲音不大，在耳畔只能聽到很輕、很柔的聲音，但這樣低柔的聲音，卻可以讓所有的人都清晰地聽到。…聲音剛傳入耳際時，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可能是太震驚了，所以最初並沒有注意聽，後來，等我鎮定下來，終於聽清楚，原來是光盤在跟我們說話………」

吉田急切地問著：

「對方講什麼你還記得嗎？」

「意思還記得，但實際怎麼說的……，因為時間太久了，我實在記不清了！對不起。」

「日語嗎？」

趙屏風也問道，由吉田翻譯給小川知道。

「起初不是，後來就是了！否則我哪聽得懂？」

「喝口茶，請敘述一下那個光盤說什麼好嗎？」

吉田催促著小川，並將桌上小川的茶杯持起來遞向小川瀨井。

小川瀨井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它一開始在指責我們窮兵黷武，挑起日華戰爭……，弄得…弄得民不聊生，華人…華人死傷慘重。然後說地球上每一個民族、每一個國家、應該像自己的手足一般，共同努力、奮鬥、發展經濟，開發資源，推動…推動國際文化，將國界消弭於無形，未來形成一個……形成一個大一統的國家，這才是地球人之福，將來再努力開發……開發太空資源，注…注重宇宙……秩序，才是地球人應該走的路………。」

小川瀨井話說到這裡，吉田和趙屏風互望一眼，雖然在一開始的敘述中，他們已經猜到那個光盤是個飛碟；也許在一九四一年大家還沒有外星人的概念，所以神武號上的人才會那麼恐懼幽浮的出現，但在現代，拜科幻電影之賜，大家對幽浮見怪不怪，就算沒有見過，也有相關概念，所以也不覺得是幽浮又如何？但真的會是外星人毀掉神武號與那兩艘驅逐艦嗎？太不可思議了！在那個時代就有外星人入侵地球？真的假的？不要是科幻電影看多了，將虛幻與現實融在一塊兒，搞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虛幻了？

「後來，它責怪我們不該動北京人遺骸，……不該發起戰爭，它說，…戰爭歸戰爭，遺骸歸遺骸，日本發動戰爭，它們可以不管，但動到了遺骸，它就非管不可了。……它說，它要阻止我們將…將遺骸運出中國，……它要求我們將遺骸交給它們帶走，但是我聽到艦長跟它們說：『什麼北京人遺骸，我們不知道。』說句實話，當時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北京人，事後才知道北京人是什麼；所以那時候聽艦長那麼講，我也認為有理，那光盤太囂張跋扈了！整個艦上都是日本軍人，哪有北京人在？中國人配上我們的軍艦嗎？…那是我當時的想法。

那光盤聽到艦長否認北京人在船上，就說：『你為什麼要欺騙我們呢？難道人類的劣根性無時無刻不存在嗎？』……艦長又再三否認，光盤又說：『唉！到現在你還在否認，我們豈不知你們的行逕；欺騙就是人類最落伍的觀念之一，就是因為有了欺與瞞，不能以真誠待人，阻礙彼此團結合作的機會，人類的歷史才會發展了數萬年，還是這麼地落後、野蠻，看來你們也擺脫不了這種劣根性，唉！真是可憐的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