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宮子再與各警駐所連繫，一方面瞭解警方的進度，一方面順便催促警方加強調查進度。有鑑於前一天所回報的五個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所以吉田與宮子也不排除將北海道與琉球的三個人也一併列為協尋的對象，說不得就算遠些，也要跑這一趟了。

到了傍晚，所有警分駐所都回報了，十個生還者之中只找到一個人，是住在青森縣鄉間的小川瀨井。縱使搬過了三次家，和檔案上的地址完全不合，但是盡責的地區員警還是花了三十個小時找著了他。對於日本警察鍥而不捨的精神，趙屏風感動地真想奔到那個鄉村警察跟前去擁抱他。

吉田告訴宮子，北海道與琉球的警駐所也一併通知，請他們協尋兩個地區剩下的三個人；這讓趙屏風非常奇怪，找到一個小川瀨井不就夠了，為什麼還要再找剩下的三個人呢？吉田解釋道：

「十個人中只找到一個人，這唯一的一個人，我們還不知道能從他身上問到多少資料，萬一問不到什麼，就算是返回防衛廳的同時，也可以知道剩下三個人的下落，你還可以立即趕去補救，這樣有個後備計畫比較好；否則從小川身上問不到什麼，你才從頭找剩下的三個人，所浪費的時間就很可觀了。」

趙屏風這才瞭解吉田他們做事的態度真的是一板一眼，思慮周密，每做一件事將後面的可能狀況都預先想到了，難怪日本人在戰後幾十年間進步這麼快，日本人的民族性實在值得學習。

「凱文君，你決定什麼時候去青森縣？」

吉田博士問著趙屏風。

「今天晚上可以嗎？青森很遠嗎？」

吉田道：

「那是要看你怎麼去，東京距青森大概有個六百多公里，坐國鐵大概半天的時間，坐飛機一個半小時吧！所以最好還是明天去，今天晚上你好好睡一覺，明天一大早我陪你去。」

趙屏風道：

「這樣又要麻煩你了！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得了。」

吉田笑道：

「麻煩也沒辦法囉；你不會說日語，到了鄉下怎麼跟人溝通？沒有我來翻譯，你可是寸步難行；別以為日本每一個人都像我和宮子，英語可以朗朗上口，到了鄉下，恐怕你找一百個人也找不到一個能說英語的。」

趙屏風皺著眉頭：

「這………」

吉田博士拍拍趙屏風的肩膀：

「就這樣了，凱文君，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旅館樓下等你。」

第二天，吉田留下宮子單獨帶著趙屏風往青森縣出發；兩個人搭乘國鐵往輕津海峽方向而行。過了中午，列車停靠在青森車站，他們搭乘出租汽車，依著警分駐所提供的地址，花了一段時間，在靠海的一個偏僻鄉野村落間找著了小川瀨井。

小川的背有些駝了，佝僂著身子，垂著頭，眨著一泡浮腫無神的眼睛瞪著他們；他看起來差不多有一百歲了，不過吉田和趙屏風都知道，他只有八十五歲，只是生活的壓力，使得他的外貌老得特別厲害；是誰說過，青森的老人特別長壽，青森空氣好，一片綠意盎然，是日本有名的長壽縣，但看到小川這個樣子，趙屏風心裡對這個傳說打了折扣，這樣子的長壽不要也罷。

「小川老先生曾是神武號上的船員吧！」

吉田在小川瀨井的客廳裡，隔著矮几跪坐在榻榻米上這麼問著對面的小川。趙屏風不習慣這樣的跪法，所以盤腿坐在吉田的斜後方，打量屋裡掛著的風景畫。

小川年紀雖大，但聲音依舊非常洪亮：

「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這麼多年了，恐怕不會有人知道還有這麼一艘船了！你們還知道，真是難得，真是難得。」

吉田又問道：

「神武號沉沒的那一天，小川老先生在船上嗎？」

小川道：

「如果不在，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吉田微微一笑：

「您能告訴我當時的狀況嗎？」

小川道：

「我還記得那一天，船沉下去的時候，我還救了一位同袍呢！很久囉，快記不清了。」

透果吉田的翻譯，趙屏風也問道：

「那當時事件是怎麼發生的？您在船上擔任什麼職務？神武號有遭到攻擊嗎？」

小川看看趙屏風，沉默片刻，低下頭盯著矮几搖搖頭，沒有吭聲。

吉田忙問道：

「您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小川道：

「當年上級再三交待，有關神武號的事是機密，要我們守口如瓶，不能對任何人洩露，軍令如山，我不能洩密，剛才說的是我能說的全部，再往後，我不能再往下講了，請原諒。」

吉田道：

「小川先生果然不愧曾為大日本皇軍，一個機密能保守六十七年，實在讓人感佩；不過小川老先生可能還不知道，神武號檔案已經解密了。畢竟這是六十多年前的事，列為機密的原因已經消除，所以就算是說出來，也絕無違反洩密之慮。」

小川瀨井懷疑地看看吉田，又瞧瞧趙屏風，搖搖頭困惑地道：

「但是當年上級指示我們，這個事件將是永久保密，現在怎麼會在中途解密了呢？」

吉田轉過頭去看看趙屏風，心想：

「原來永久保密是有意的，看來當初自己以為是保密鑑定做得太過隨便是錯的；這麼說來，這神武號就真的很有問題了！一艘沉船能有多大的密秘，為什麼要列為永久保密？背後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呢？」

為了徹底解開這個謎團，吉田更想知道神武號究竟出了什麼樣的事，值得當時軍方列為永久保密的，於是答道：

「小川老先生莫非不相信我的話？六十多年了，時代變遷，滄海桑田，過去的終究過去了，列為機密的原因早已消失，自然會解密了。世上哪有需要永遠保密的事？」

小川點點頭：

「說的也是，您是海上防衛廳的官員，我當然相信您的話，只是時間久了，該怎麼說呢？讓我想一想……，是呵！我還記得……我們這一批生還者在獲救後，都集中在天津的一個陸軍軍營裡，在那裡待了兩週，做各種的身體檢查和詢問；詢問不只一次，幾乎天天都提詢，問的都是一樣的話題，反覆又反覆的問，不斷問我們當時出事的情形……，後來，海軍部來了一個大佐，要我們簽署保密切結，要我們不能說出我們看到的情形；海軍部的人說神武號已列為永久機密，分在國家檔案裡，如果我們隨便洩露出去就要受軍法審判，我們奉到的命令是到死都不能說出這個密秘。」

趙屏風再強調道：

「小川老先生，現在已經解密了，可以把往事說出來了！到底當時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能說呢？」

小川看著甫當翻譯的吉田博士道：

「他問的我不能回答。」

吉田奇道：

「為什麼？」

小川道：

「他不是海軍部的人，甚至不是日本人，這種列為機密的軍情他不能知道。」

吉田道：

「如果是我問呢？」

小川道：

「你是海軍部的人，你當然可以知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