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屏風來說自己夠委屈求全的，這樣的低三下四，林若蘭應該會停止生氣的，誰知道林若蘭仍舊氣嘟嘟地，就是不理他。 

這讓趙屏風也不滿了，覺得我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平白無故要受妳的氣，遂口氣也冷下來：

「妳還不理我噢！那我也沒話說了！妳想怎樣隨妳吧！」

這話一出，換林若蘭急了！怎麼這個人這麼笨呢？暗示給他也沒用，這麼豬噢！遂不管自己一直撐著的面子：

「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幹嘛要管我的情緒，你可以不理呀！」

話雖仍是賭著氣的，但語氣卻沒有了一點火氣，顯然在自找台階下。

林若蘭仍舊提醒著趙屏風，希望經過幾次的暗示，他能瞭解自己的憂慮。

但趙屏風仍不懂得她的暗示，只知道她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好些了嗎？有什麼話跟我說好不好？」

這讓林若蘭快氣得發瘋了：

「跟你說？我暗示了你三次，還要我說什麼？」

趙屏風一頭霧水：

「暗示我三次？什麼東西暗示我三次？」

林若蘭道：

「喂！你是不懂國語啊！怎麼暗示你都不知道？」

這話一出林若蘭才猛然驚覺趙屏風是在美國長大的，可能真的不懂她的暗示；想一想還是開門見山的講比較好，免得他又搞不清楚自己的意思，遂平靜地道：

「你說，你把我當成你的什麼人？朋友？女朋友？玩伴？還是什麼都不是，只是殺時間的工具？」

趙屏風道：：

「女朋友呀！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問？」

林若蘭道：

「如果你當我是你的女朋友，那你將來怎麼安排我們往後的規畫？」

趙屏風道：

「昨晚不是講過了嗎？等我大學畢業，我可以安排妳來美國，我請我父親在他公司幫妳找個工作，妳就可以留下來啦。」

林若蘭長吐一口氣：

「那是推拖之辭好不好？電視劇裡演的爛橋段，真實的人生是你一去不返，我們就失去了連繫，從此音訊全無，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的意思不就是這樣嗎？」

「我沒這個意思呀！妳怎會這麼想的？中國的戲都這麼演的嗎？我不清楚中國戲是怎麼演的，但我根本不知道妳為什麼要這樣猜忌？我講的是很坦白的話；首先，我還沒有唸完書，我根本不可能現在跟妳結婚，所以一定要等到我畢業。而妳現在去美國也不方便，妳沒有認識的人在美國，美簽就不容易過；我父母還沒見過妳，也不熟識妳，現在要我爸幫妳申請過去，我爸一定不會答應，他必須要認識妳之後；當然我講的這個認識不是指一定要見面，而是他們必須要習慣妳是誰，習慣將來妳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之後，我爸才可以用公司的名義幫妳申請工作簽證，那時妳才好以技術移民的身份過來美國。現在帶妳回美國，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妳的美簽就不可能過的呀！這是現實問題，不是在找推辭好不好？」

「真的？你真的這麼想？」

林若蘭凝視著趙屏風的雙眼，在他的雙眼中，林若蘭只看到一股理直氣狀的憤怒，沒有閃躲、沒有迴避，遂長嘆一口氣：

「沒辦法，在中國的連續劇都是這樣演的，我是從小看到大，聽到你的話跟劇中人一樣，第一個感覺就是你會像戲裡的花花公子遠走高飛，算了！我中毒太深，不講了！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介紹給你父母？」

趙屏風道：

「過幾天把資料庫都清乾淨後，不管有沒有找到我要的東西，我都會把妳介紹給我父母認識，現在我只想儘快找到資料，所以還沒有想那麼遠；若蘭，我跟妳說，我在美國長大，所以思想上比較朝向西方的文化思想走，像在歐美，妳想說什麼直截了當的問，這樣大家不必猜來猜去，這樣很累人的；我就發覺東方的想法總是拐來拐去，讓我搞不清楚下面要做什麼，搞不懂又鬧笑話，真是很麻煩。還是西方文化好，一板一眼有什麼說什麼，乾淨俐落，沒有人會因為講話得不得體而生氣的。」

林若蘭甜甜一笑道：

「我知道啦，沒事了！你繼續工作，我先回辦公室，中午我再過來。」

說完踮起了腳在趙屏風臉上輕輕一吻，開心地飛舞而去。

又過了兩天，趙屏風在一疊公文中發現了一份春節對周口店發掘現場工作人員加發慰勞金的公文，時間是一九四一年，文後還附有一份人員名冊，其中包括教授、官員、學生、工人甚至還有日軍駐衛隊在內，找到這份資料趙屏風太興奮了。因為除了日軍駐衛隊，其餘的工作人員名單下還註記了地址，這是一份來之不易地名單，所以趙屏風乘四下無人，馬上將名單摺好放進背包內；他想，反正這些東西被遺忘在這裡數十年了，北京大學應該不可能要了，既然北大不要，自己有需要當然該給有需要的人保管囉。

找到這份資料他太興奮了，於是鼓起餘力加快動作想找到更多東西，但一直到林若蘭下了班過來找他，他沒有再找到可茲運用的資料，遂草草收拾一番，與林若蘭去逛北京夜市吃小吃了！不過他的心情是興奮的，四十多天來第一份有價值的資料終於出爐了，這種感覺真的太好啦！

和林若蘭分手後，趙屏風趕回飯店，先洗了個澡，赤著上身，下身圍條浴巾就衝回床上躺著，他將電視打開，電視裡播放著CCTV的新聞節目，不過他無心觀看電視節目，一心都放在那張偷拿出來的公文上；他再仔細地看了那封公文，公文雖簡單，卻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這紙公文哪裡有問題呢？趙屏風反覆看著這紙公文，突然明白哪裡不對勁了！是日期，日期有問題；不，有問題的不是公文上的日期；而是一般人所認知周口店停工的日期。據威廉教授所說，周口店的挖掘工作是在一九三七年，因日本發動侵華戰爭而停止的。由此可知，所有外國學者所參與的挖掘活動均於一九三七年就停止了，三七年到四一年之間的四年，由找到的公文可以證實，其實周口店現場的發掘工作一直沒有停過，只是日本人瞞著國際視聽偷偷在進行著。

趙屏風拿出公文附表的工作人員名單，再一一細看每個人的名字，果然看不到任何外國人的名字，連可能譯音的名字都沒有，全是中國人，以及幾個日本學者的名字，表示在日本軍隊佔領北京後，日本就封鎖了周口店，將非中國人都趕出去了，然後由日本學者主導繼續挖掘工作。所以國際上才以為周口店的挖掘在一九三七年就停工了。只有這樣解釋才能符合目前所看到的狀況。換句話說，北京人的失蹤應該跟美國學者無關，矛頭只有指向日本人一途了。

他把所有名單上的名字，連同下面的地址與出生日期全部抄下來，做為備份之用，他覺得這份資料將來一定有它的功用在，只是目前還不知道會在何時、何處發生功用而已。

次日，他又進入資料庫，找了一上午的資料，仍舊沒有一點收獲；經過一上午的彎著腰翻揀各項資料，如今人也倦了，腰也酸了，背疼得根本直不起來，恰在此時，林若蘭又拿著午餐過來了，所以，正好乘此機會休息一下。

趙屏風好打發，男生嘛，往地上一坐方便得很，但女生總不適合坐在地上吃東西吧！所以得找個東西讓林若蘭坐；但整個資料庫快接近整理完成的階段，所有資料都分門別類按時間、按項目，放置地整整齊齊，許多散亂的紙箱都處理掉了，所以還真難找到一處地方可以讓林若蘭坐下來用餐的地方，正當兩人到處尋覓可以坐人的大紙箱之時，趙屏風一眼瞥見擱在牆角的那箱老照片，那不正是最好的坐椅嗎？忙上前將那一箱照片抬到近門口之處。

林若蘭向趙屏風道過謝，就坐在那箱照片上開始吃起東西，趙屏風則靠在那個紙箱上，等於側背對著林若蘭，兩個人就這麼邊吃邊聊起來：

「若蘭，週日陪我去一趟長城吧！來到北京還沒逛過長城，講出去都被人笑死；北京還有什麼好玩的？」

林若蘭偏偏頭：：

「你都去過什麼地方？」

趙屏風道：

「除了北大跟飯店，就是去過一趟周口店，還有王府井一帶逛逛，陪妳去吃夜市攤，就這樣了。」

林若蘭睜大了眼睛：

「不會吧！你到北京四十多天了，居然哪也沒去？這好像不是你的作風吧？呵！我佩服你，一工作起來昏天黑地的，要是我，我做不到；沒關係，禮拜天帶你好好玩玩；咦？那你禮拜六做什麼？難不成還窩進資料庫？」

趙屏風道：

「本來打算是這樣的。」

「不行，我不同意，禮拜六也給我，北京地方大得很，一天玩不完的，要玩就好好的玩，不要玩個半調子就沒意思了。」

趙屏風伸手摸摸林若蘭的頭：

「好吧！我整個人都交給妳了。」

等林若蘭離開後，趙屏風剛想把裝照片的紙箱推回原處，突然心中一動，好奇地將那堆照片像倒垃圾般地倒在地上，然後開始揀選那些照片，凡是看不出什麼的一律丟回箱子裡去。一些照片年代久遠，有潮濕現象，幾張照片黏在一起撕不開的，也全扔進紙箱中，這些照片有的很新，但最新也該是三、四十年前的了，舊的已經舊到完全看不出來在拍什麼，粒子太粗，洗照片的品質也不好，所以只能隱隱約約看出來好像有人的樣子，這樣的照片當然也扔進紙箱中了。

經過大致揀選後，留下了三百多張尚能看的照片，這三百多張照片中並不是每一張都很清晰，只是能分辨出來拍攝的內容，清晰度是每一張都很差，許多人的面孔只看到黑漆漆的一團而已；所幸，所有的照片後面都寫著一連串的拍攝時間、地點、拍攝原因與被攝人員名字等，可能是用來做為存檔或儲存資料用，所以才寫得那麼清楚，但隨著時間的逝去，這些照片也失去當初存檔的功用，所以被當做垃圾一般地隨意處置了。

趙屏風一一檢視這些照片後面的附記內容，其中有遠達一九二四年的，也有一九四九年之後的，趙屏風將這些年代久遠與年代過近的通通丟進紙箱中，保留下來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一年這段時間的照片，這樣剩下的照片只有十八張，他再由這十八張中開始剔除那些生活性的、單人性的、沒有意義的、或真的很難看清楚內容的，保留下來最後七張照片。

這一大堆照片看完又近傍晚，該是林若蘭下班要來找他的時候，因此他趕緊將這些照片塞進背包，以免被林若蘭看到。他知道他做的是一種偷竊行為，林若蘭身為地質系助教，一定反對自己將系裡的東西拿走，所以為了避免造成兩個人的衝突，趙屏風還是決定瞞著林若蘭。

吃完飯送林若蘭回到她的住屋處，趙屏風迫不及待地趕回飯店，匆匆洗完澡，將背包提到床上，把那些照片自背包中拿出來，這才感覺到一股濃濃的霉味與濕氣撲鼻而來；可能在資料庫中聞慣了這股味道，所以後來幾乎感受不到這些味道的存在，如今換了個所在，這些難聞的味道就讓趙屏風差點嘔出來。趙屏風壓抑心中的惡心感，將那些照片反複看過，發現這些照片真的很不清晰，粒子粗糙模糊不說，加上當時科技又不發達，沖片技術也差，又臨時間的損耗，照片褪色相當嚴重；加上照片又不是很大，許多團體性人物的人頭只有一點點，根本看不出來面貌，所以趙屏風發覺自己缺少一個高倍數的放大鏡，乃穿上衣服上街去買放大鏡。

趙屏風選購的是專門觀看印刷品網點的一種非手持式的高倍數放大鏡，這種放大鏡價值不菲，但對趙屏風相當有幫助，一般手持式的放大鏡根本沒有多大效能，所謂功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與其省錢買個無用的放大鏡，不如一次買個好的、有用的來用。用放大鏡來看那些人頭果然清晰許多，至少五官能夠看得出來，但要能清晰分辨每一個人出來，因為照片的粒子實在太粗大，光用放大鏡還是不夠用的。所以趙屏風決定明天早上去找照相館，將這七張照片重新翻拍放大，看能否有更好的效果出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