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時序進入五月，趙屏風待在這個密不通風的資料庫已經快一個月了。這時候他不得不面對是該回美國還是留在這裡的選擇，至今還只看完四個區域，剩下六個看狀況沒有十七、八天也不可能看完。中午林若蘭帶來了餐盒，兩個人對坐在擁擠的資料庫裡談到這個問題；經過一晚的懇談，他們倆無形中走在了一起，三餐差不多都是在這間小屋子裡解決，林若蘭曾表示要幫助趙屏風一起尋找他所要的資料，但被趙屏風拒絕了！因為他太清楚窩在這個屋子裡的那種枯燥、單調、寂寞與浪費生命的感覺，他不要林若蘭也感受到這些負面的情緒。

今天他們終於要面對這個棘手的問題，所以連飯也吃得有氣無力地：

「那你的打算是什麼呢？」

林若蘭問道。

「還剩下四天我的假就滿了，如果要趕回去上課，最晚後天一早就得走，妳知道一個學生請長假的極限就是一個月，要是再續假，等於這一學期的課程就當掉了；但如果現在回去，那我這一個月來的辛苦都白費了！所以我也很為難，取捨之間是個大難題；妳呢？妳怎麼想的？」

林若蘭悶悶地道：

「你不要問我，我不能給你任何意見，這種事只能自己拿主意。」

「若蘭，當初妳為什麼認定我三天就會走的？」

林若蘭聳聳肩：

「不知道，感覺吧！感覺你是一個好動的人，不可能待得住這樣的地方，而且你給人的感覺很陽光，一個倉庫困不住你的，更重要的是，這裡面的東西亂七八糟，你想找東西真的很難，這樣子的找法有點…你知道，浪費生命；所以我才猜你最多待三天，誰想到你居然那麼能撐，讓我不能不佩服你了！」

呵！她也用了浪費生命；跟自己用的名詞完全一樣，看來她真的跟自己有緣。

「我決定了！繼續留下來找我需要的資料，課程方面嘛！我請威廉教授幫我跟學校請一年的假，了不起明年重讀一年三年級；不管我能不能找到什麼，畢竟努力過了，我會心安一些，但如果現在離開了，我會永遠有一個結在心裡。」

「你真的這麼決定？要不要跟你父母商量一下，這是大事呀，好像該讓他們知道噢。」

「不用，我的個性遺傳自我的父親，他們知道我的脾氣，他們會答應的。」

林若蘭這才開始高興起來：

「我覺得你爸爸媽媽好可憐噢，養你這麼一個兒子出來。」

「少來，嘴巴上這麼講，心裡還不知道多樂呢，感謝他們生下我這個兒子出來陪妳吧！」

林若蘭嬌嗔地握拳輕擊趙屏風的胸膛：

「你真是的，講什麼啦！討厭！」

趙屏風握住林若蘭握拳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讓林蘭臉更紅了，半天才出聲：

「講坦白的，你留下來的考慮中有沒有我？」

「當然有囉！妳佔的比率很高耶。」

「真的？」

林若蘭雙眼發亮地問道。

「當然，總不能被妳小看我吧！還三天呢，三天！」

趙屏風大笑道。

當晚，林若蘭陪著趙屏風回到了飯店，他們先在樓下餐廳用完了餐，再回房間用電腦打電話給威廉教授與趙屏風的父親。趙屏風先打給威廉教授，請威廉教授幫忙向學校請一年的長假，但被威廉教授拒絕了。威廉教授道：

「凱文，你能將精神投入在人類學方面我很高興，但我不高興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還是個學生，必須要以求學為第一優先；但你忘了學業還想一頭栽下去，這一點我非常不高興。」

林若蘭在一旁看著他們用電腦講話，一邊湊在趙屏風耳邊：

「這個威廉教授是不是德國柏林大學的那個威廉教授？」

趙屏風點點頭；林若蘭立即興奮地道：

「哇！你認識威廉教授呀！好幸福噢！你都能認識他，好好噢！」

威廉教授耳朵尖，聽到林若蘭的聲音：

「凱文，旁邊是誰？」

趙屏風道：

「北京大學地質系的助教林若蘭。」

威廉教授道：

「這麼晚了她還在你房間，不單純噢；不過很好，我喜歡，我很高興你能跟學考古的女孩交往。打個招呼吧！肉蘭。」

威廉教授無法將若蘭兩個字咬得很清楚，聽起來變了調：

「您好，威廉教授，您的大名我們系上同學都聽過，一直很希望能認識您，沒想到凱文竟然認識您，都沒聽他提起過，您說他是不是該被處罰？」

林若蘭的英文講得很流利、很好聽，這是趙屏風第一次聽到林若蘭說英文。

「啊！我喜歡妳，哪天我們一定要見見面，我很高興妳能跟凱文在一起。」

趙屏風道：

「廢話少說，教授，請假的事先談，你幫我請假，我會打電話給我父親說明這件事，你看怎樣？」

林若蘭在一旁聽呆了，忙在趙屏風耳邊唸道：

「喂！你瘋啦！怎麼可以對威廉教授這樣講話？」

趙屏風道：

「沒關係，我們都是這樣講話的。喂！教授，對不對呀？」

威廉教授在電腦另一頭笑道：

「肉蘭，沒關係，他向來這樣子跟我講話，我習慣囉！被他欺負慣了，以後妳要幫我報仇。」

說完自己哈哈大笑，但這一笑，也讓林若蘭知道趙屏風與威廉教授的關係是無可比擬的。

威廉教授止住了笑聲，正色地道：

「凱文，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如果你是為了肉蘭留在北京，我舉雙手贊成，但如果是為了尋找北京人的資料而滯留北京，這我是不同意的。」

趙屏風道：

「不管怎樣，我決定繼續完成這個任務，我已經犧牲一個月了，不能讓我空手而回，這樣我是永世難安；也許我是找不到任何東西回去，但萬一真的找到了呢？這一點誰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不讓我繼續看完，我會後悔一輩子。」

威廉教授沉默好久，方道：

「你在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好吧，我幫你請假，但你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你父親，我不希望他殺到學校來找我算帳。」

趙屏風掛了電話，林若蘭道：

「我覺得你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比較好，威廉教授說的對，你不能拿自己的學業開玩笑；何況人類學本不是你的所學，你把時間浪費在這個部份是沒有意義的。」

趙屏風執起林若蘭的雙手，將她的手掌合在自己的手中：

「妳剛才也聽到我跟威廉教授說的了，我已經投入太多的精力！半途抽手不是我的個性，就算最後什麼也沒找到，但只要我盡了力，我都覺得值得；但如果我沒有盡力去做，我會一輩子都不安的。」

林若蘭點點頭：

「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會全力支持你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