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出了助教辦公室向右首的走廊走去，走廊一邊是一間間的教室，一邊是系館的庭園，白豔豔的陽光投射在走廊上，刺眼而耀目。趙屏風跟隨著林助教走過一間間教室，看到跟自己年齡相彷的學生坐在教室內上課，不期然陡思起自己本該也是他們中間的一個，也是坐在教室內的學生，不管坐在加州還是北京，都是無牽無掛的學生；但現在呢？也不知道是哪一根筋不對，怎麼就這麼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做出這等不可思異的舉動。

林助教帶著他走到走廊底端，又拐向右邊，進入另一條暗沉沉的走廊。這條走廊是沒有底的，也就是不通的，用巷子來解釋就是死巷，因為是死巷，兩邊都是一間間的房間，愈往裡走就愈暗。兩邊房間都沒點燈，表示裡面都沒人，但也更顯得這條走廊的陰暗，連空氣也彷彿降低了兩度，感覺陰冷黯沉。林助教帶著他走向走廊最末端，此時雖不是伸手不見五指，但走在林助教旁邊的趙屏風還真看不清楚林助教的面容了。來到最後一個房間，林助教在門邊撳了一個按鈕，門楣上的一盞日光燈閃了幾下就亮了！照亮一方小小的門前空間，趙屏風這才發覺，原來每道門的門楣上都有一盞日光燈，這倒不失為省錢的好方法，省得一條走廊日夜都要全開著燈光，這樣省下的錢應該不算少吧！

林助教將鑰匙拿在手中，就著燈光挑出一支鑰匙，插入門上的鑰匙孔中，轉動鑰匙將房門打開來。

那是一間真正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房內沒窗，所以完全沒有亮光透進來。林助教在門邊摸到電燈開關，將電燈打開，日光燈又閃了幾下，照亮整個空間。趙屏風看見房內的情形，不禁倒吸一口氣，林助教道：

「這就是我很為難的原因，你現在看到了，可以瞭解我的處境吧！」

房間約有一百平方米大小，中間擺著一列列的角鋼架，架上擺滿了雜七雜八的紙箱，大大小小的紙箱將近堆到了天花板高，這樣的紙箱絕對超過三千個以上，除此之外，在紙箱外面還有許許多多的零散資料東堆一疊，西堆一落的，把每條角鋼之間的走道，堆得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騰不出來，也是一疊疊直頂到屋頂。趙屏風只能站在門前這一小塊地方，想再進去就無路可行了。

「妳們這裡都不整理的？這麼多、這麼亂、要怎麼找啊？」

趙屏風皺著眉頭問道。

林助教道：

「這裡的東西大部份是以前考古系的，後來地質系成立，少部份的地質系東西也跟著進來了！系館改建後，重新在前面蓋了一個新的資料庫，這個舊的就沒用了！而且這裡面的資料幾乎都用不著，所以長期以來一直乏人整理。」

趙屏風環顧一下四週：

「妳沒時間幫忙我能理解，但可否讓我留下來自己找呢？」

林助教道：

「你不是我們系裡的學生，這好像不妥噢，不過，……好吧！既然王教授交待了；而且你是海外僑胞，依政策我們是該為僑胞服務，那就……你自己找了。」

「謝謝妳，不過林小姐，妳也看到這裡的東西這麼多，又雜又亂，不可能一天就能找得到我需要的資料，所以我可不可以留到找到資料為止呢？」

「那樣需要很久呢，不是幾天就可以做到的，這樣不好吧？還有，請不叫我小姐，我是助教，請稱呼我林助教，小姐在我們這兒不是一個好的稱呼。」

「啊！這樣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林助教，妳知道我是特地從美國過來找資料的，機票不算便宜，時間也都投入了！要是來到這個資料庫前，還不能把需要的資料帶回去，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時間、精力都白白浪費了！所以請讓我待到找到相關資料可以嗎？」

林助教沉默著沒有講話，趙屏風續道：

「而且政策不是要妳們幫助我們華僑嗎？這是政策，妳們會幫的，對不？另外，想一想這個資料庫那麼亂，早該找人整理了！現在一直找不到人做這件事，妳們也煩惱對不對？我來呀，妳就想我是負責整理資料庫的，那樣是不是比較能接受呢？」

林助教聽了趙屏風的話，不禁笑了：

「好吧！算你會說話，這是這間房間的鑰匙，等你用完了再還給我。」

林助教自一大串鑰匙中找出這間資料庫的鑰匙，抽出來交給趙屏風：

「不過，我想你大概撐個三天就差不多了。」

趙屏風對著林助教淺淺一笑：

「我希望我能撐得久一點；總不能被妳看扁嘛！謝謝妳，哪天妳有空請妳吃飯。」

林助教微微一笑：

「好啊，再說吧；對了！我們是五點下班，你要掌握時間五點之前就得離開噢。」

趙屏風待林助教離開後，轉身看著那雜亂堆積如山的資料堆，不禁倒吸一口長氣：

「我是神經病，凱文，你真的是個瘋子。好吧，動工吧！」

趙屏風環視室內的狀況，決定將整個資料庫分成十個區域，每個區域以兩天的時間檢查一遍，這樣預估二十天應該可以將整個資料庫都看一遍。但他真正開始著手整理之後，這才發覺事情並不像他想得那麼簡單，光是將資料取出來看一遍，再將它們放回去就是一個問題；因為根本沒有空間再放這些資料，總不能又放回原地吧！這樣弄久了根本搞不清楚哪些是看過的，哪些是沒有看過的，混在一起根本無從整理起。而且很多資料又多又雜，又不能隨便看看，否則有個掛一漏萬，那就白費這些功夫，前功盡棄了！所以必須什麼資料都得仔細審閱，偏偏許多資料因年代久遠，所有文字都是用鋼筆書寫，字跡早就模糊褪色，也因此增加他辨視的困難，直接拖慢審閱的速度。所以本來預訂在五點前可以看完第一個區域的一半，誰知到了五點該離開時，只看完原來預定的三分之一，想要在兩天內看完預訂的區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離開系所時，趙屏風發現系館辦公室早都下了班，整個系辦公室寂靜無聲，只有三兩學生還窩在教室裡用功，或庭園裡聊天，根本沒人過問他是哪顆蒜、哪根蔥。趙屏風看到這種情形，決定不按學校的下班時間作息；既然資料庫的東西比自己預期中還要難整理得多，那就待晚一點，每天多花點時間在那上面，省得拖了太久耽誤返校上課的時間。

「只要林助教她們沒人過問，從明天起就這麼辦吧！」

趙屏風暗暗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