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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03 09:56:41瀏覽364|回應1|推薦12 | |
一 人類學系圖書館裡一片寂靜,趙屏風坐在圖書館一角,點亮了頭頂前方的燈,專心地翻閱著書桌上的成牘資料。夜很深了!整個圖書館裡空蕩蕩的,除了趙屏風頭頂上的那盞燈仍亮著外,其他偌大的空間漆黑一片;白天,這裡就不是什麼熱鬧吵雜之地,到了深夜,更是冷清地帶點兒淒涼。在南加大,人類學系本是冷僻科系,學生修習人數不多;不過這學期多了一位口碑甚佳的客座教授,倒是把個半昏半死的人類學系,自泥淖中拉拔起來了!一時間吸引了不少學生的選修,頓使人類學系難得地熱絡起來,而趙屏風就是其中的一個,也是那位熱門的客座教授威廉特別鍾愛的一個。 趙屏風推開面前桌上的資料,將手邊的書籍打開,按著條文索驥著自己想尋的目標。桌上亂成一片,筆記、書籍、圓規、各色記憶筆、資料、地圖、尺,把個巨幅的桌面充塞地滿滿地。趙屏風捲起袖子,將衣領最上方三顆鈕扣全給解開來,坦著黝黑厚實的胸膛迎著密密麻麻的鉛字。縱使他已經竭盡所能地解除了他的束縛,但是汗水依舊不斷地自他額角沁出,順著臉頰、脖子、胸膛一路向下淌著。他胡亂地擦去流進眼裡鹹澀的汗水,將手一甩,使飽滿的汗珠順著他的指尖射入沉沉的黑暗中。 「找到了,找到了。北京猿人……一九二一年和一九二三年在瑞典地質學家安特生、澳洲人師丹斯基博士發掘下,各發現屬於人類的兩顆臼齒化石,遂於一九二七年開始進行大規模挖掘………」 趙屏風喃喃地順著書籍上的記載向下唸著,突然,他停住了話語,將頭抬以來: 「周口店?北京周口店在哪裡?」 他慌亂地站起了身,躬身向前,自一大堆書籍中找出一本世界地圖來,他翻開地圖,迅速翻到記載中國的那一頁,一隻老母雞赫然出現在眼前。右下角,是他父母的故鄉,另一個海島的放大圖,他偶而回去過的地方,炎熱、多山、多雨、很富庶的地方,只是天一直都是灰白色的,在他記憶中,似乎從沒在那個島上看過藍色的天空。他用手指在地圖冊頁上畫著: 「周口店,周口店……啊!找到了,周口店在這兒。」 趙屏風用手指壓了壓地圖上的周口店三個字,再將地圖擱在一旁,繼續看著面前的書來: 「一九二九年發現了第一個完整的北京人頭骨,……一九二九年,一九二九年是E.迪布瓦發現爪哇人的後三十八年,那麼這段三十八年的空白在幹什麼呢?沒有新的古跡被發現,表示這是一段空窗時期。」 趙屏風自語著,握著筆桿的手,將筆桿豎直,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上敲擊著。 「這段空白的三十八年,考古界真的沒有發現到任何直立猿人的遺跡嗎?從阿爾及利亞、坦桑尼亞、爪哇到北京,這些陸陸續續發掘出來的直立猿人,彼此之間會不會有任何關連呢?」 當趙屏風正思索著問題,自己問著自己時,圖書館管理員阿雷德雷走到他的旁邊: 「凱文,你還要多久?我要關門了。」 趙屏風抬起頭來: 「對不起,我一時還停不下來;要不這樣,你先去休息,等下我負責關門。」 阿雷德雷道: 「那是不可以的,關門是我的責任,所以我必須看著你離開;你要知道,要不是威 「對不起,那…請再給我十五分鐘可以嗎?」 阿雷德雷有些為難的頓了一下,方才無奈地道: 「好吧!給你十五分鐘,時間一到我一定趕人!」 阿雷德雷丟下話後轉身離開,回他的寢室休息去了。 趙屏風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書本上,只有十五分鐘,得好好把握時間: 「如果這些直立猿人有關連,是什麼樣的關連呢?是不是在三次冰河期中,可以促使不相關的直立猿人發生某種程度的關係呢?」 趙屏風翻著書找到有關冰河的記述: 「冰河期又叫冰川期,指大面積陸地被巨厚的冰層所覆蓋的地質時期。大規模的冰河作用可以持續數百萬年而不溶解,並可使得整個大陸的面貌產生劇烈的改變。在地球的整個歷史中,曾經出現過三次大規模的冰河期,已知最早的冰河期發生距今五億七千萬年前的先寒武紀,最晚發生於二五0萬年至一萬年前,大致和中更新世時期一致………」 趙屏風闔上書,將筆記擺在自己面前寫下了: 『直立猿人約當於九十五萬年──二十萬年前之間,等於第三次冰河後半期,亦等於中更新世中晚期』 「明天找威 寫完了筆記,他將資料疊在一起,順手將桌子底下放著的一個背包提到桌上,將所有的資料、用具及部份書籍一股腦地都塞進背包中,拉上背包拉鍊,自向圖書館借來的書中抽出兩本帶在身上,其餘疊在桌上,對著剛好進來的阿雷德雷說道: 「剛好十五分鐘,謝謝幫忙,還有一件事拜託,這些書是圖書館的,麻煩明天幫我交還給 「喂,我不幫你還書,這些書你自己還給她。」 阿雷德雷拒絕了趙屏風的要求。 「好啦!好啦!你看我沒地方裝這些書了,就拜託你囉,謝謝!」 趙屏風邊說邊拍著塞得滿滿的背包,一面還快步的走向圖書館大門,阿雷德雷年近七十,動作哪比得趙屏風快,縱使他追趕到門口了,趙屏風還是蹬著腳踏車去遠了,留下阿雷德雷氣得站在圖書館大門外嘀咕個不停。 課程一結束,趙屏風衝出物理系大樓,奔過校園,直朝學校另一頭的人類學系系館跑去。南加大是個佔地很廣的學校,從物理系大樓到人類學系館將近三公里,趙屏風深怕去得晚了,威 在喘得快窒息地情形下,趙屏風在人類學系的長廊上攔到了威 威 趙屏風攔到威 「教授,我有一件事想向你請教。」 威 「什麼事?你又發現什麼好玩的東西了?」 趙屏風跟上威 「是有關直立猿人的,有些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所以只有來找你了。」 威 「現在是下課時間,我不回答課業上的問題。」 趙屏風道: 「你少來,我是尊重你的專業才來問你,要是不尊重你,我從物理大樓跑過來不是神精病了。」 威 「這裡每個人都尊重我,只有你最不尊重我,還敢這麼說;好吧!什麼時候你又對直立猿感興趣了?」 趙屏風笑笑: 「什麼事情多懂一點總是好的。」 威 「凱文,如果你是人類系的學生就好了,其實你是很適合這門學問的,你不學它太可惜了。」 趙屏風笑道: 「我學物理也沒麼不好,如果我不學物理不也太可惜了嗎?」 威 「物理怎能跟人類學相比,一個是求人類歷史的大事,一個是小鼻子小眼睛的玩意兒,根本無法放在一塊兒比較,我倒是衷心希望你能多修點這方面的課程。」 趙屏風奇道: 「我不是選修了你的課嗎?怎麼?你還嫌不夠噢。」 威 「這一點學分怎麼夠,連想跨進人類學的門檻都嫌不足,我希望你能轉系,真正學到點東西;如果不能,至少多修幾門課程。」 趙屏風拍拍威 「教授,就是因為你在這裡,所以我才選修你的課的,但你畢竟只在這裡待一年,我轉系或多修一點課,你不在了,我怎麼辦?我去哪兒找你去?」 威 「我的研究計畫可能要延長一段時間,所以我在這兒的時間會再延兩年,你轉系過來,我剛好可以帶你到畢業,這不是配合的剛剛好嗎?」 趙屏風微微一愣,愕然道: 「你還會多留兩年?」 威 「是啊!轉系吧!」 趙屏風有些尷尬地搔搔頭,然後捉狹地環住威 「教授,就是因為你要留在這裡了,我才更不能轉系,你想想看,我們相處的如何,很棒不是嗎?如果有一天你成了我的教授,我們還能像現在這樣無拘無束的交往嗎?」 威 「你這小子,不轉系就不轉系,明說嘛,找那麼多歪理;不過說實在的,如果每個學生都能像你一樣,有那麼強的求知慾,這個世界就更有前途了。」 趙屏風揚揚頭,盯著一個擦肩而過的金髮美女: 「嘿!教授,你知道嗎, 威 「為什麼提那個傢伙,你跟他很熟嗎?我跟你說,凱文,最好離那傢伙遠一點,那個不學無術的傢伙,儘搞什麼前衛藝術,將傳統藝術搞得亂七八糟;就以為那是藝術了。在畫上亂塗亂抹讓人看不懂叫什麼藝術?胡鬧嘛!亂搞一氣!沒有水準、沒有知識,不倫不類,把學生都教壞了,若不是仗著什麼委員會委員,哪個學校會請他?凱文,我告訴你,不要跟那傢伙走太近,否則你會被他帶壞的。」 趙屏風伸伸舌頭: 「抱歉,教授,我忘了你跟他有過節了。」 威 「我跟他可沒有什麼私人恩怨,我只是站在人類歷史的立場,看不慣他推翻舊有文化的作風;傳統文化是一種資產,可不是一個包袱,說否定就全盤否定,傳統藝術是經過歷史的萃變,汰舊存新,是經過無數人的努力才能呈現在我們眼前的,他算什麼?學了幾天藝術,就自稱大家了,可以否定傳統,看不起傳統,這是做學問的態度嗎?」 兩個人邊說邊走到了威 「給我倒一杯威士忌,你自己也來一杯吧。」 趙屏風依言走到窗前的小吧臺前,為威 「說吧!你又搞什麼花樣了?」 趙屏風飲了一口藍姆酒,一屁股坐到威 「教授,從一八九一年E.迪布瓦在爪哇特里尼爾現爪哇人開始,一直到一九二九年發現北京人,一九五四、一九六一分別在阿爾及利亞士尼芬和坦桑尼亞奧杜瓦伊峽谷,分別發現到直立猿人,到一九六三年的藍田猿人、一九六五年的匈牙利所發現的一個成人和兒童的直立猿人化石;這一連串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他們普遍生存於九十五萬至二十萬年前的中更新世時期,在這些陸續被發現的化石特徵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們有很多地方是很類似的。因此,是否可以說明他們彼此之間具有某種程度上的關連呢?我懷疑這和第三次冰河期有關,但是卻說不上來有什麼樣的關連。」 威 「哈!你花了不少的時間背這些個,不簡單,還沒帶小抄跟筆記呢,能一口氣講得出來,真是為難你了!好啦,所以你為了這個來找我;你很聰明,也很能發掘問題,常理來說,你一個非人類學學生能問出這樣的問題,實在不簡單………」 聽了威 「你的問題很好,非常好,非常好是非常好,但是問題也很普通,是每一個學人類學的學生,在第一堂課中通常都會問到的問題;也是學人類學基本上都應該知道的問題。」 趙屏風聽了大感沮喪,有些啼笑皆非地: 「我問的問題真的那麼低俗嗎?」 威 「並不低俗,只是基礎罷了。你雖然選修了部份的人類學課程,但終究不是從基礎學起,就好像一個剛學步的孩子,一開始就教他跑,當然不會懂得走路的內在玄妙。不過你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表示你還是對人類學下了一番工夫,這一點,我身為人類學的教授,我必須要感謝你。」 趙屏風詫異地道: 「感謝我?感謝我什麼?」 威 「以一個人類學教授的立場,感謝你肯下工夫在這些冷門的課程上呀!」 「別糗我了!告訴我答案吧!」 威 「在第三次冰河期之前,地球上的陸地是連成一塊的整體,俗稱為舊大陸;現在的美洲、非洲、亞洲、歐洲和澳大利亞全都屬於這一個舊大陸的一部份。這一點,你可以從現在的世界地圖中很明顯地看得出來;比方說南美洲東部凸出的部份,可以嵌進非洲西南部凹陷部份;澳大利亞可以併入孟加拉灣就會明白。 當時這一整塊的大板塊,受到了冰川期的影響,產生極大的擠壓現象,加上中更新世之前,地殼還不穩定,火山頻頻爆發,使得舊大陸分裂,順著地殼的流動,慢慢變成現在的五大洲。而所有被發現分佈在世界各地的直立猿人,其實原本就生長在同一塊的陸地上,所以他們的特徵非常類似,並未受到日後海洋成型阻隔的影響。比方說阿爾及利亞發現的化石遺存,和中國類型非常接近;匈牙利發現的,則和周口店的北京人同屬親緣關係。 經初步測定,採集自爪哇、非洲和亞洲的十四個直立猿人的顱骨,平均腦容量是九四一立公分,其中最小的腦容量只有七五0立方公分,最大的腦容量則為一二五五立方公分,而現代人平均腦容量為一三五0立方公分;換句話說,在這些直立猿人中,有許多才智聰敏度不亞於現代人的。所以可能已經有了基礎的社會結構,甚至形成最早的國族系統;不過,這些部份因為資料仍然不全,目前尚未得到證實。我們只能說他們是非常聰明的,只是受到了環境影響,使他們的智慧無法得到充分的發揮。」 威 「這樣回答你的問題了嗎?還有其他問題嗎?」 趙屏風苦笑一下,帶著生澀的音調: 「還能有什麼問題,我真的沒有想到,以為自己發現了很深入的問題,原來竟是這樣的幼稚。」 威 「凱文,人類學是一門很艱深的學問,老實說,你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真的算不錯了。你是中國人,我就再告訴你一點,在中國發現的北京人,可是世界上發現史前遺跡最豐富的地方噢。」 趙屏風聞言笑了起來: 「那麼我得找個時間去北京看看了。」 威 「可惜你看不到最初挖掘出來的遺跡了!那是真正的菁華所在。」 趙屏風訝異地道: 「為什麼?北京政府不准人看?」 威 「不關北京政府的事,是那些最早出土的骨骸化石都失蹤了。」 趙屏風愣了一下: 「失蹤?怎麼回事?」 威 「說來話長,這件事必須要重頭說起了。」 趙屏風道: 「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 威 「你有時間我可沒有,今天晚上我約了我太太吃飯,實在沒時間陪你聊天。不過,我可以簡單地跟你解說一下;北京人是舊石器時代初期的人類化石,除了發現骨骸化石外,同時還發現大量的石器、用火遺跡和哺乳類動物化石。古地磁測定其年代為距今七十萬至二十萬年前,屬中更新世中期。 一直到一九四九年,北京政府才再度恢復挖掘工作,又清理出來一段上肱骨和一段脛骨;新發現北京人的牙齒五顆、一個下頷骨和一個殘破的頭蓋骨。連同以前發現的材料、北京猿人化石代表四十多個不同性別、年齡的個體;另外有十餘萬件石器材料、用火痕跡和一百多種動物化石,是目前世界上古人類化石最豐富的一個遺跡。只可惜,真正最菁華的部份卻因戰爭而失落了,世界上每一個人都在找它,六十多年了,應該是不會再出現了。」 趙屏風沉吟片刻,皺著眉頭問道: 「怎麼又會和美國人扯上關係呢?」 威 「那是因為周口店的遺存太讓人震驚了,數量實在太大,吸引了世界各地考古學家紛紛加入挖掘工作,其中就有幾個美國人。後來中日戰爭爆發,日本人很快就佔領了整個華北地區,日本人統治了北京後,就揚言要將北京人遺存運到日本去。美國的考古學者為了怕這些歷史瑰寶被日本人掠奪,就私下商議,將這些遺存帶到美國去保存,於是乘日本軍政府不注意時,將它們打箱裝車,連夜運出北京,但是車行半途就失了連繫,使本來在上海接應的美國代表空等了一個多月,後來太平洋戰爭爆發,才不得不離開上海的。」 趙屏風又問: 「那麼日本人的船又是怎麼一回事?」 威 「這是許多傳說中最讓人信服的一個。 有人說,日本巡洋艦在兩艘驅逐艦的保護下,載著北京人化石離開天津大沽,剛離港口就遭到美軍或中國空軍的襲擊,結果船沉在渤海灣裡,北京人也失了下落;最近雖然進行過幾次打撈沉船的工作,不過沒有任何收獲,所以北京人的下落依然成謎。 另外,也有人說,是北京人具有靈性,不願意離開中國,就在出海的那一刻,引發天火燒掉了那艘船。另外還有一說,就是日本人明著用軍艦送北京人去日本,其實是早一步用漁船將北京人送往日本;但因船小風大,漁船還沒出渤海灣就沉掉了。不管是哪一種說法,不過大同小異的指出,運載北京人的船是沉在渤海灣裡倒是苦以確知的;當然,後面的兩種說法不是近乎神話,就是不合情理,我們大可參考而已。 好了!我該走了,凱文,不管有什麼問題,歡迎你隨時來找我;當然,如果你能考慮轉系的事更好。」 威 「不錯,不錯。歡迎你加入人類學的領域,有空我們一起研究研究。」 趙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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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