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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保羅‧奧斯特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Part II:「記憶之書」
2013/01/22 05:26:09瀏覽588|回應0|推薦9

書摘保羅奧斯特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The Invention of Solitude)
Part II
:「記憶之書」(The Book of Memory)


As in Pascal: ‘All the unhappiness of man stems from one thing only: that he is incapable of staying quietly in his room.’ As in the phrase: ’he wrote The Book of Memory in this room.’
帕斯卡如是說:「人類一切的不快樂都源自一件事:無法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如下所述:「他在這個房間裡寫下〈記憶之書〉。」 (p.113)

一次在這房間待很久時,他通常能以思緒來填滿它,這樣做似乎可以驅散陰沉,或者至少讓他無法察覺陰沉。每次外出,他帶著他的思緒同行。他不在時,房間漸漸掏空他為了填滿它所做的努力。當他回來時,他得重新開始這個過程,而這需要努力,真正心靈上的努力。......在這期間,在這空白的時刻,他打開門,而當他一開始重新征服空虛,他的心智便在無言的恐慌之中胡亂動搖。彷彿他被迫觀看自己的消失,彷彿只要跨過這個房間的門檻,他便進入另一個次元,居住在一個黑洞裡。 (p.114~115)

冬至:一年最黑暗的時候。早晨一醒來,他便覺得白日開始自身邊溜走。沒有光線供他緊緊把握,感覺不到時間在他面前展開,只覺得門被關起來,鎖被轉動。這是隱居的季節,漫長的、追求內在的時刻。外在的世界,物質和肉體可觸知的世界,似乎不過是心智的投射。他覺得自己在事件之中滑行,鬼魂般地徘徊在自己的存在之周圍,彷彿他住在他身邊的某處——不是真正在這兒,也不在別的地方。A 覺得自己被關起來,但也能穿過一面面的牆。他在一個思緒邊緣某處記下:一種本質的黑暗;記下這一點。 (p.116)

視記憶為一個地方,為一棟建築物,為一系列柱子、崁板、柱廊。身體藏在心智裡,彷彿我們在其中移動,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而我們走路的腳步聲,也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因此,你必須使用許多地方,」西賽羅寫道,「許多地方必須燈火通明,井然有序,彼此相隔適中;你也必須使用許多意象,這些意象必須活潑、輪廓分明、不尋常,具有迅速觸及並貫穿心靈的力量……。因為地方很像蠟板或草紙,意象很像字母,而意象的安排和配置就像手稿,說話就像閱讀。」 (p.122)

倘使阿姆斯特丹是地獄,而地獄是記憶,那麼他明白或許他的迷失是有目的的。由於和一切熟悉的事物隔絕,無法找到任何一個參照標準,因此,他看出他那些無法帶著他前往任何地方的腳步,只帶著他走入自己。他在自己的心靈深處徘徊,而且迷失了。這種迷失狀態不但沒有令他煩惱,反而變成一種快樂的來源,振奮的來源。他將它吸入他的心靈深處。彷彿站立在某種先前隱密的知識邊緣,他將它吸入他的心靈深處,然後幾乎得意洋洋地對自己說:我迷路了。 (p.131)

以後,他在福樓拜於一八四八年八月寫給露易絲‧科萊的一封信裡,讀到一個相似的想法:「......我總是感覺到未來,一切事物的對照總是出現在我面前。每次看到一個孩子,我總是想到他()會變老;每次看到搖藍,我總是想到墳墓;每次看到赤裸的女人,我總是想像她的骸骨。」 (p.132)

視記憶為一個房間,一個身體,一個頭蓋骨,一個裡頭的房間坐了一個人的頭蓋骨。正如其意象:「一個人孤獨地坐在他的房間裡。」
「記憶的力量是驚人的,」聖奧古斯丁說,「記憶是一間廣大的、無法衡量的聖殿。誰能測量其深度?然而,它是我靈魂的一種功能。雖然它是我本質的一部分,我卻無法了解我全部的本質。因此,這意味著心智太狹窄,無法完全容納它自己。但是,如果心智的一部分是它自己無法包含的,那麼這一部分是什麼?它是否在自己之外,而非自己之內?如果這一部分沒有被包含在心智之內,那麼它還是心智的一部分嗎?」 (p.134~135)

然而就像一個腳步無可避免地會帶出另一步,一個思緒無可避免地也會隨著之前的另一個思緒而來。倘使一個思緒不只導致另一個思緒,那麼你不只必須循著第一個思緒至其結論,也必須追逐這個思緒的原來位置,以便循著第二個思緒至其結論,然後是第三個思緒,依此類推,如此,倘使我們想在心裡想像這個過程的樣子,我們便開始畫出一張道路網,就像人類血流的意象,或者一張地圖的意象,因此,當我們在城市漫步時,我們真正做的其實是思考,這思考構成一個旅程,而這個旅程正是我們跨出的步伐,因此到了最後,我們可以準確地說,我們曾去旅行,即使我們沒有離開過房間,那也是一次旅行,而且。我們可以準確地說,我們曾去過某個地方,即使我們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裡。 (p.195)

每一本書都是一個孤獨的意象。是一件你可以拿起、放下、打開、闔上的可觸知之物品,而其上的文字代表一個人許多個月(若非許多年)的孤獨,因此當你在書裡讀著每一個字,你可以對自己說你正面對那孤獨的孩子。一個人孤獨地坐在一個房間裡寫字。不管這本書是談論孤獨或與人為伍,它必然是孤獨的產物。
A
在他自己的房間坐下來,翻譯另一個人的書,覺得彷彿進入那個人的孤獨,並使其成為他自己的孤獨。但是這種情形當然不可能發生,因為一旦孤獨被打破,一旦另一個人進入這個孤獨,它就不再是孤獨了,而是一種伴侶關係。 (p.222)

他突然明白即使獨自一人,即使陷在房間最深的孤獨之中,他並不是獨自一人。或者更準確地說,當他開始嘗試談論那種孤獨時,他已不在是自己一個人。因此,記憶不只是個人之過去的復活,也是沈溺於其他人的過去,即歷史:人投入並見證的歷史,人既是它的一部分,也在它之外。 (p.227)

「思緒隨意到來,隨意離去。沒有方法可以抓住它們,或擁有它們。一個思緒逃脫了:我試著將它寫下來,然而我寫的卻是它自我這兒脫逃了。」(帕斯卡) (p.228)

因此,他(佛洛依德)暗示我們被拋到習慣性感知的保護殼之外,彷彿我們突然來到自身之外,在一個我們不明白的世界漂浮。在定義上,我們迷失在那個世界裡。我們甚至不能期望找到出路。 (p.245)


同樣地,當 A 坐在房間寫〈記憶之書〉時,他明白,為了說他自己的故事,他彷彿是在談論別人那般地談論自己。為了在那兒找到他,他必須讓自己消失。因此他提到 A,即使他指的是「我」。 (p.255)

普魯斯特在他那本小說的一個重要片段裡說:「過去被藏在某個智力所不能及、而我們不會懷疑的物體裡(藏在這個物體帶給我們的感覺裡)。至於那個物體,則有賴我們是否能在死前遇見它。」 (p.268)

這是一個失落的世界。而他突然明白,它將永遠失落。男孩將遺失一切目前為止發生在他身上的事,那時將只剩一種餘光,或許甚至沒有餘光。在他生命中的前三年,在 A 和他共度的數千個小時裡,他對他說過的千言萬語,他讀給他聽的書,他為他做的三餐,他為他拭去的淚——這一切都將永遠自男孩的記憶中煙消雲散。 (p.275)


中譯:吳美真, 天下文化出版, 2009/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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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摘保羅‧奧斯特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The Invention of Solitude)
Part I「一位隱形人的畫像」(Portrait of an Invisible Man)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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