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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李煒的《碎心曲》
2022/04/18 05:39:00瀏覽334|回應0|推薦12
Excerpt:李煒的《碎心曲》

本書涉及文學、音樂和哲學,但我試著讓這三條主線環環相扣,融為一體。只不過,織成的「錦繡」,是從一個悲傷隱暗的視角來品賞玩味。因此,在這部「四重奏」中,我加入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演奏者——自殺。
最後,我想強調的是,雖然很多人會在這本書中品嘗到「苦酒」的滋味,但這並不是一杯「毒酒」。事實上,它是一部肯定生命價值的作品。寫這本書,讓我踏上了一段不平凡的旅程,走過漆黑的子夜,最終迎來黎明的第一縷陽光。旅程結束之時,我心中最深刻的感受,是對生命的敬畏和感激——這,也許就是一名作家在創作過程中可以得到的最大收穫。
——李煒,〈前言〉

重新複習作家李煒的書,才發現自己記憶的錯亂,2017年似乎就獨漏了這一本《碎心曲》未讀?真正的原因已不可考,但至少我希望也願意相信在閱讀的旅途上永遠是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32433
碎心曲
作者:李煒
出版社:聯合文學
出版日期: 2009/04/21
語言:繁體中文

內容簡介
這是一部獻給死亡的交響曲,將銘心之悲、亙古之怨融入音符;
這是一首謳歌生命的進行曲,將文壇軼事、哲學思考、音樂感悟,化為旋律;
這是一段悲傷的情歌,唱給所有的失意者,失戀的讀者;
這是一闋輕柔的小夜曲,給聽眾帶來溫暖、安慰與希望。

作者簡介
李煒
芝加哥大學畢業,以前長住美國,現居台灣。已出版作品《書中書》等。特別欣賞法國畫家巴爾蒂斯的一句話:「既然諸君對鄙人一無所知,那就看我作品好了。」

Excerpt
〈舞伴 (D調)

自殺這話題讓人喋喋不休,就是因為這種毁滅方式有太多神秘莫測的魅力,太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誘惑。我們瘋狂地打探他人自盡的秘密,尋求刺激。就算查禁音樂和文學,就算制訂出嚴酷的法律禁止「標本兼治」,我們仍然不能迫使那些打算採取這種治療方式的「病人」打消念頭。因為他們已經跟死亡「芳心暗許」。
不僅僅是他們才跟死亡暗通款曲。一個人不需要「狂熱」地愛上死亡,也可把它放在腦海。尼采絕非第一位指出,自殺的念頭能夠提供巨大的安慰:「因為有了這個念頭,人們才能熬過糟糕的夜晚。」
對此,羅馬尼亞思想家蕭沆 (E.M. Cioran) 用他獨特的辛辣語言說道,「要是沒有自殺的可能,我早就自殺了。」比他大約還早四個世紀,英國詩人多恩 (John Donne) 就體會到了自殺的慰藉之思。在他思想前衛的《論暴亡》一文中,他使用了一個貼切的比喻:

無論何時,無論怎樣,遇到什麼痛苦,我想,我有牢獄的鑰匙在手,沒有解藥如我手中劍,可以更快地安慰我的心。
……

簽了生死狀的男女,他們之間的紐帶深刻得多。他們彼此間的信任程度輕而易舉地超過任何一夜情,或許也超過了絕大多數有婚約的配偶。這是很容易證明的論斷。因為在他們一生中只能有這樣一位伴侶,不可重複的一次機會,把生死狀上所說好的事處理完畢。只有兩個人,一曲舞,曲終人亡,世界復歸靜寂黑暗。
難道還不夠浪漫嗎?這樣的一對「舞伴」是莎士比亞戲劇裡羅密歐和茱麗葉的再世,是華格納 (Richard Wagner) 音樂中崔斯坦 (Tristan) 和伊索德 (Isolde) 的還魂。天作之合的情侶,高傲地面對生命中的坎坷,不離不棄。死了也要愛。死中也有愛。以死來證明愛。真的是「愛——死」了。
……

自殺契約源於愛。也就是說,——死。……
……
契約雙方必須自願且有能力付諸實施,尤其關鍵的是執行從「生存」到「毁滅」的最後一步。
這恰是大多數自殺契約夭折的原因。當事人真的能夠步調一致,身心相應,性情相合,以至於絕對深信,只要擁有了對方,就不再需要世界,甚至不再需要生命?
毫無疑問,正是這種罕有的彼此承諾,使得克萊斯特 (Heinrich von Kleist) 和沃格爾 (Henriette Vogel) 的「共死協定」聞名遐邇。
……

克萊斯特是歌德時代最才華橫溢的作家,也是最神祕的作家,總是獨樹一幟,標新立異,總是做一些與眾不同的事,似乎他不屬於他那個世界,那個時代。
他自十來歲的時候就心生死志。他經常問新交的友人,是否願意共赴黃泉。在他最後的幾年裡,他所面臨的一切失敗,使他抱負東流,財運不濟,文名不顯,只能夠讓他更憂心如焚。
即使是這樣,如果這名年輕的尋死之徒,沒有碰到一個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完成他夙願的自殺劇目,一切也許都還能夠承受。沃格爾的出現,可以說是上帝饋贈的禮物。這名飽受不治之症子宮癌折磨的女人,願意和他一道結束痛苦。
真的是天作之合,遂了克萊斯特平生之願。一心癡迷於死亡的年輕人終於遇見了他靈魂的伴侶。這正是來自墳墓的請貼,比任何王后的床帷誘人。
於是,這兩名準備攜手黃泉的同伴歡快地走向了他們人生的終點,像度蜜月一樣,他們選了柏林西南邊一個風景優美的湖濱,作為他們最後的歸屬。在湖邊飲過茶後,克萊斯特開槍打死了同伴,然後調轉槍口,對準,扣動扳機。又是兩點鉛灰色的沉重句號。又是一篇浪漫的傳奇。
這是不是悲劇?很難說。我只知道它不是一場喜劇。那麽,它究竟是什麽?我們該如何為之命名,在其中,男女主角攜手改編了一首「死亡賦格曲」[借用另一位用德語寫作的自殺詩人策蘭 (Paul Celan) 的著名詩歌標題:「Todesfuge」]?我們該如何為之命名,在其中,一首完美的「死亡賦格曲」轉換成了一部名副其實的「婚禮進行曲」?
據說,擊打一個音叉之後,將它靠向另一個有同樣頻率的音叉,在還沒有接觸到之前,另一個音叉就會震動。科學家稱這種現象為「和應振動」。從中世紀前開始,這種現象一直是人們喜愛的比喻,用以形容音樂的神力、神祕和力量。至少有一首優美的詩歌受到了它的啟發,這就是里爾克 (Rainer Maria Rilke) 的《情歌》:

我怎麽能制止我的靈魂,讓它
不向你的靈魂接觸?
我怎能讓它
越過你,飛向其他的事物?
我多麽願意把它安放
在被人遺忘的遙遠事物,
在黑暗的寂靜處,
那裡不會回聲,如果你的深心波動。
可是一切啊,凡是觸動了你和我,
好像小提琴的弓把我們拉在一起,
從兩根弦裡發出一個聲響。
我們被拉在什麽樣的樂器上?
什麽樣的樂師把我們握在手裡?
啊,甜美的歌。

https://allpoetry.com/poem/8505787-Love-Song-by-Rainer-Maria-Rilke
Love Song


How can I keep my soul in me, so that
it doesnt touch your soul? How can I raise
it high enough, past you, to other things?
I would like to shelter it, among remote
lost objects, in some dark and silent place
that doesnt resonate when your depths resound.
Yet everything that touches us, me and you,
takes us together like a violins bow,
which draws one voice out of two separate strings.
Upon what instrument are we two spanned?
And what musician holds us in his hand?
Oh sweetest song.

Translated by Stephen Mitchell


當克萊斯特和沃格爾初遇之時,他們真的有心靈感應,感受到了共鳴嗎?他們立刻就認出了對方嗎?知道對方就是自己缺少的那第二根弦,在一起時兩人的靈魂可以發出共鳴,彼此輝映,震蕩,直到其他一切聲響消失,直到最終留下的是他們心靈和諧的跳動,直到後來連心靈的二重奏也在時光中消逝,沉入了我們某天也會回到那裡的寂靜之海,吞噬,湮沒……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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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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