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任秘書工作時，經常觀摩各部門主管經營之道，作為自身進修之實務途徑。

當時，某A部門與B部門在公務方面經常意見相左，兩位主管之間也不對盤。A部門主管企圖心旺盛，總認為自己隸屬大老闆旗下，可以直接上報董監事會，有時甚至連公司總經理以下的高階主管都並未放在眼裡；B主管掌控全公司管理大權，對經常糾舉各單位工作瑕疵的A主管，心中當然相當感冒；再者，對A主管有意藉與大老闆良好關係，以便成為繼任總經理的企圖，心裡更不是滋味。

企業裡，常有數不盡的權力鬥爭，如此的戲碼總讓當秘書的我，搞得頭暈眼花。甚至列席會議時，被大老闆的指桑罵槐、說一非一的道理所苦，久久無法作成紀錄。

起初，經常得半夜整理會議紀錄至凌晨三、四點，反覆聽取四小時會議的討論錄音，推敲斟酌始能下筆；之後，逐漸瞭解龐大組織的思維，並且掌握工作重點，而輕鬆勝任不再挑燈夜戰。

「鐵杵也能磨成繡花針」。經過數年磨練，也能觀出各單位間的巧妙互動，實為高深藝術學問之道。

A主管如同老闆委派之棋子，經常將公司內部運作事宜私下呈報老闆，對掌控經營權的C、D主管，也頗具威脅。總認為所有權與經營權是兩相獨立，不宜過於干涉為宜。想當然耳，眾主管間瀰漫著潛在的怒潮洶湧。

經過相當歲月的對招互應，A主管也倍受壓力。終於有一天，A主管遇有新職相聘，雖然條件不符預期，另一方面，也想藉辭呈來考驗自身的重要性。最終的目的不外乎希望能造成老闆們對C、D主管的誤解，獲得老闆們的留任。只不過，這個如意算盤似乎是撥算錯誤，接下來的變數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當辭呈會轉B主管部門時，許多人也在看好戲，認為B主管鐵定難以下筆，雖說心中一定暗自慶幸，表面上卻絲毫不曾顯露半分。

沒想到半天不到，B主管將我叫了去，請我親自呈送這份公文上去，我遵照囑咐辦理；當公文送往C主管辦公室，他打開卷宗一瞧，突然笑了出來。

「妳們主管也真是高招。」他的笑容透著一絲詭密。「啊？」心中相當的好奇，卻不敢越雷池偷瞄。

C主管攤開桌上的密件卷宗，讓我觀摩B主管的會簽意見，只見上頭正經八百地書寫了一個字──「惜」。

我疑惑地望著C主管，他莞爾一笑說：「這下子我與D主管都很難下筆，字又不能多寫，否則程度會被比下去了！」接著，他迅速地在公文上也批了一個字──「痛」，然後闔上卷宗交付給我。

從C主管的辦公室走出，隔壁間即是D主管的辦公間。「叩叩叩……」我敲了門，走了進去。偌大豪華的辦公環境，紅木辦公桌後有著一組白玉精雕屏風，裝飾的相當古典雅緻。

「總經理，這是人事密件，麻煩您批閱！」我畢恭畢敬地將卷宗遞送向前。經由前兩位主管的會簽意見，似乎都巧妙地准予A主管離職之請，而D主管的批核可謂是最終決判，A主管的命運完全就看D主管的批示了；而我的工作，是將最終核決做成議案，送往董事會核備。

D主管翻開了密封的卷宗，張眼一瞧，嘴角稍微牽動。「這分公文不容易批哪！大家都在咬文嚼字。」具有日本法學博士學位的D主管是位頭腦冷靜又博識多聞的學者，舉手投足間均流露紳士之風。

不一會兒，他批示完成，將公文擲回我手中。「這份一級主管人事異動案，請提報這次的董事會核備，麻煩妳了！」

「是的！」我將公文謹慎地收妥，走出辦公室。

當我將公文送回管理單位，並經由B主管處理後續人事異動作業時，心中對這三位主管的功力實在感佩萬分。

D主管的批示是這樣的──「哀」！

【泰戈爾：「一」在黑暗中始終如一，「一」在日光下變化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