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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23 09:51:20瀏覽827|回應0|推薦24 | |
故鄉的茶 【沈可平】 我的故鄉不止一處。算起來,老家﹑出生的城市再加上生活過五年以上的地方,共有五個。十年前去國離鄉,從那時起,這些地方就都成了我的故鄉。 故鄉除老家之外都出產茶葉﹐因此說起故鄉,就會想到故鄉的茶。 我出生在貴州的省城貴陽﹐幼年時離開﹐直到近年回去,才識了貴州綠茶的滋味。那天飛機將要降落貴陽機場時,透過輕紗般的雲,呈現眼底的是一幅巨大的天然山水畫,與風景甲天下的桂林是那麼的相似,不禁想起少年時游桂林寫成的一首詩,其中『山峰竹筍立,澗水笆葉流』兩句,用來形容貴州的山水也很合適。這一片長江上游的好山好水﹐不僅風光宜人﹐也適宜茶樹生長。 在貴陽的那些日子﹐每日飯後,父母都會泡茶。於是,陪著父母說話,陪著父母喝了二十來天的貴州綠茶。貴州的茶,都用細嫩如雀舌的芽葉製成,難怪在十大名茶中名列第六的『都勻毛尖』又被形象地稱為『雀舌茶』、『魚鉤茶』。炒制綠茶只用嫩芽,而不是將老葉細枝都混入茶中,在尚未成熟的市場﹐只有民風純朴的地方才做得到。臨別時﹐母親給我一罐貴州的茶,這茶炒制如『龍井』﹐湯淡味濃,苦而後甘,我很喜歡。 六歲時跟著外婆坐火車沿長江東行,到江西一座小城的外婆家生活了七年。江西的名茶是『廬山雲霧』﹐至今無緣得見。而至今難忘的﹐是外婆在夏日泡的涼茶。涼茶裝在一個圓柱形青花大茶壺裡,茶壺短嘴無把,頂部有兩個半環狀銅提手。記得涼茶中除了一些粗茶外,還有白色微黃的菊花,似乎還有甘草淡竹葉之類的中草藥。涼茶太苦,少年當然不愛喝。外婆說,良藥苦口,喝了才不會中暑不生癤子。為此,在酷熱的夏日裡﹐我每天喝一杯苦苦的涼茶,也記住了外婆說的『良藥苦口』這句有哲理的話。 八○年代中期,我到了杭州。有一天,來到西子湖畔的解放路口,在臨街那家小小的國營龍井茶專賣店,慕名買了一小罐『西湖龍井』。當年的價格已經不記得了,印象中的感覺是還算平民。在杭州生活﹐並不常喝龍井﹐平日裡喝的是普通的炒青和旗槍。有一次託朋友在蕭山鄉下買了二斤炒青﹐既新鮮味道又好。價格呢﹐人民幣兩元一斤。據說﹐如今『西湖龍井』已是茶的貴族,尋常百姓家很難伺候得起了。好在浙江的鄉村山野﹐還有普通的炒青和旗槍。 那年的『西湖龍井』早已喝完﹐而那個四面印有西湖風景,能裝半斤茶葉的方形鐵皮罐,又裝滿另一種故鄉的茶隨我們漂洋過海來到新大陸。每回看到它,就看到了春風楊柳粉牆青瓦的杭州,白居易﹑蘇東坡的杭州,還有白娘子和許仙的杭州;就聽到了帶有汴京兒化韻的杭州話,還有纏綿委婉的『十八相送』。 後來,我又從錢塘江畔的杭州到了海邊的廈門﹐見識了南國的茶藝——『功夫茶』,品嘗了與江南綠茶很不一樣的閩南烏龍茶。記得剛到新的工作單位,同事便招呼『飲茶』。沙發前的茶几上擺著長方形紫砂盤,內有五、六個小瓷盅,圍著一把紫砂小茶壺。壺內新換茶葉,滾水沖洗茶盅,滾水泡茶,再『關公巡城』,『韓信點兵』一番,手法乾淨利落﹐茶香隨即騰起。圍坐之人自取一盅,細啜慢飲,促膝暢談。在廈門生活久了,我逐漸認識到,江南綠茶與閩南烏龍茶的最大不同,在於飲用方式。一杯綠茶在手,或是書卷相伴,或是對著清風明月,獨飲自品。而烏龍茶﹐喝的是『功夫』。雖說在廈門的騎樓下、廳堂裡,有時也能見到一個人自得其樂地飲著『功夫茶』,可更多的場面,是好幾個人一起熱熱鬧鬧地品嘗『功夫茶』。閩南人好客﹐愛交朋友,最宜飲『功夫茶』。 在北美生活,喝咖啡的機會自然多一些。有時駕車旅行,途中會買一杯咖啡提神;平時偶爾也會走進寬敞的Chapters書店,坐在位於一個角落的星巴克小桌旁,喝那有書香的咖啡。但是,對我而言,茶遠比咖啡親切,茶的故事遠比咖啡多。看來,今生今世我每日都飲的,只能是茶,只能是故鄉的茶了。 原載2008-02-21美國《僑報》『文學時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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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