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燃燒晚霞時        ■沈可平

「本是同一人，苦樂不均勻。我像地裡老牛喘，你是天上飄飄雲。」

牛年新春，送你，那未來的我，退休的我，一首打油詩。 怎麼樣，你還好嗎？我知道，你不富也不窮，像這安定社會的大多數人一樣，衣無憂，食有魚，居有室，行有車。只是，健康怎樣，身體如何呢？

相信你還記得我們的青春年少──上學路上，滾著鐵環向前跑；最痛苦的，是老師叫我們睡午覺；插隊時，大雪天還整夜開著窗，真的不怕冷；總認為明天有無數個，未來很遙遠。

如今，不一樣了──走路沒問題，跑步不願意；若有時間午睡，當然非常享受；冷天不開窗，還要開暖氣；最要命的，是覺得時間加了速，飛快，這一年還沒看清，另一年已到眼前！

我們當然不願看到這些變化，但生命盛極而衰，是一種必然，由不得我們。萬壽無疆，永遠健康，這個上世紀流行一時的口號，做到了嗎？沒有，只是瘋狂年代的囈語罷了。

人生旅程無論多長，終會到站。那時，回頭看看，一個人，如果一生只追求Pow-er, Money and Sex，卻錯過了許多更美好的東西，不是可笑又可嘆嗎？

人生到站之後，一切轉瞬消失。那時，如果，還有一點什麼，能在人世間留下你的痕跡，或許只有那幾篇文字。你把文字嵌進了部落格，在網路的虛擬空間，為自己，在真實的人間留痕。 讀到這裡，我想，你會啞然失笑，笑我，猜著了你寫部落格的那點心機。 不過，我可能猜錯。或許，你只是愛文學罷了。都這麼老了，還像少年時。

 我不會猜錯的是，在人生到站之前，若能許一個願，你會說，「讓我先下站吧，留她，繼續前行。」這是很自私的願望，你知道。但是，你最不願成為人生路上的孤獨旅人。

人生的終點站，是什麼樣子呢？依我看，只是無邊黑暗，如孤燈被吹滅。真實的情景，無人能夠肯定──所有進入那片黑暗的人，都不能回來給我們講故事。

無人知曉的境況，且放在一邊。

曾聽過有退休者抱怨，「閒得發慌」。我們，應該不會吧？待我退休之後，像你一樣，依然會很忙。到那時，我將用更多的時間，去散步垂釣游泳下圍棋打乒乓，去探親訪友遊山玩水，去看電影看電視聽音樂唱老歌，去圖書館博物館陪妻子逛商店，去讀那時的新書和現在沒有時間讀的書還有讀過又想重讀的書，有時，或者什麼也不做，午覺醒來泡壺好茶偶爾來杯咖啡配點心……

最盼望的，是有那麼一天，回到外婆帶我居住過的小城，回到那留下了我童年和少年的地方，尋到當年的朋友，去那座頗有古意的酒樓，在臨河的窗口坐下，要幾盤家常菜，還有兩瓶酒──白的「四特」，紅的「麻姑」，在落日燃燒晚霞的時候，醺醺然，陶陶然地，敘舊……

如果，那酒樓還在。

                                          (原載2009-02-28世界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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