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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英咀華11:張曉風〈許士林的獨白〉、簡媜〈白蛇三疊〉
2012/05/11 14:20:48瀏覽18680|回應0|推薦0

11. 許士林的獨白獻給那些睽違母顏比十八年更長久的天涯之人   張曉風                           

駐馬自聽                

    我的馬將十里杏花跑成一掠眼的紅煙,娘!我回來了!

    那尖塔戮得我的眼疼,娘,從小,每天,它嵌在我的窗裡,我的夢裡,我寂寞童年唯一的風景,娘。

    而今,新科的狀元,我,許士林,一騎白馬一身紅袍來拜我的娘親。

    馬踢起大路上的清塵,我的來處是一片霧,勒馬蔓草間,一垂鞭,前塵往事,都到眼前。我不需有人講給我聽,只要溯著自己一身的血脈往前走,我總能遇見你,娘。

    而今,我一身狀元的紅袍,有如十八年前,我是一個全身通紅的赤子,娘,有誰能撕去這襲紅袍.重還我為赤子?有誰能摶(註1我為無知的泥,重回你的無垠無限?

    都說你是蛇,我不知道,而我總堅持我記得十月的相依,我是小渚(註2,在你初暖的春水裡被環護,我抵死也要告訴他們,我記得你乳汁的微溫。他們總說我只是夢見,他們總說我只是猜想,可是,娘,我知道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的血是溫的,淚是燙的,我知道你的名字是「母親」。

    而萬古乾坤,百年身世,我們母子就那樣緣薄嗎?才甫一月,他們就把你帶走了。有母親的孩子可以聆母親的音容,沒母親的孩子可依向母親的墳頭。而我呢,娘,我向何處破解惡狠的符咒?

    有人將中國分成江南江北,有人把領域劃成關內關外,但對我而言,娘,這世界被截成塔底和塔上。塔底是千年萬世的黝黑渾沌,塔外是荒涼的日光,無奈的春花和忍情的秋月……。

    塔在前,往事在後,我將前去祭拜,但,娘,此刻我徘徊佇立,十八年,我重溯斷了的臍帶,一路向你泅去,春陽曖曖,有一種令人沒頂的怯懼,一種令人沒頂的幸福。塔牢牢地楔(註3)死在地裡,像以往一樣牢,我不敢相信你馱著它有十八年之久,我不能相信,它會永永遠鎮住你。

    十八年不見,娘,你的臉會因長期的等待而萎縮乾枯嗎?有人說,你是美麗的,他們不說我也知道。

認取

    你的身世似乎大家約好了不讓我知道,而我是知道的,當我在井旁看一個女子汲水,當我在河畔看一個女子洗衣,當我在偶然的一瞥間看見當窗繡花的女孩,或在燈下衲鞋的老婦,我的眼眶便乍然濕了。娘,我知道你正化身千億,向我絮絮地說起你的形象。娘,我每日不見你,卻又每日見你,在凡間女子的顰眉瞬目間,將你一一認取。

    而你,娘,你在何處認取我呢?在塔的沉重上嗎?在雷峰夕照的一線酡紅間嗎?在寒來暑往的大地腹腔的脈動裡嗎?

    是不是,娘,你一直就認識我,你在我無形體時早已知道我,你從茫茫大化中拼我成形,你從冥漠空無處摶我成體。

    而在峨嵋山,在競綠賽青的千巖萬壑間,娘,是否我已在你的胸臆中。當你吐納朝霞夕露之際,是否我已被你所預見?我在你曾仰視的霓虹中舒昂,我在你曾倚以沉思的樹幹內緩緩引升,我在花,我在葉,當春天第一聲小草冒地而生並歡呼時,你聽見我。在秋後零落斷雁的哀鳴裏,你分辨我,娘,我們必然從一開頭就彼此認識的。娘,真的,在你第一次對人世有所感有所激的刹那,我潛在你無限的喜悅裏,而在你有所怨有所歎的時分,我藏在你的無限淒涼裡,娘,我們必然是從一開頭就彼此認識的,你能記憶嗎?娘。我在你的眼,你的胸臆,你的血,你的柔和如春槳的四肢。

    娘,你來到西湖,從疊煙架翠的峨嵋到軟紅十丈的人間,人間對你而言是非走一趟不可的嗎?但裡湖、外湖、蘇堤、白堤,娘,竟沒有一處可堪容你,千年修持,抵不了人間一字相傳的血脈姓氏,為什麼人類只許自己修仙修道,卻不許萬物修得人身跟自己平起平坐呢?娘,我一頁一頁的翻聖賢書,一個一個地去閱人的臉,所謂聖賢書無非要我們做人,但為什麼真的人都不想做人呢?娘啊!閱遍了人和書,我只想長哭,娘啊,世間原來並沒有人跟你一樣癡心想做人啊!歲歲年年,大雁在頭頂的青天上反復指示「人」字是怎麼寫的,但是,娘,沒有一個人在看,更沒有一個人看懂了啊!

    南屏晚鐘,三潭印月,曲院風荷,文人筆下西湖是可以有無限題詠的。冷泉一逕冷著,飛來峰似乎想飛到哪裡去,西湖的遊人萬千,來了又去了,誰是坐對大好風物想到人間種種就感激欲泣的人呢,娘,除了你,又有誰呢?

    西湖上的雨就這樣來了,在春天。

    是不是從一開頭你就知道和父親註定不能天長日久做夫妻呢?茫茫天地,你只死心塌地地眷著傘下的那一刹那溫情。湖色千頃,水波是冷的,光陰百代,時間是冷的,然而一把傘,一把紫竹為柄的八十四骨的油紙傘下,有人跟人的聚首,傘下有人世的芳馨,千年修持是一張沒有記憶的空白,而傘下的片刻卻足以傳誦千年。娘,從峨嵋到西湖,萬里的風雨雷雹何嘗在你意中,你所以眷眷於那把傘,只是愛與那把傘下的人同行,而你心悅那人,只是因為你愛人世,愛這個溫柔綿纏的人世。

    而人間聚散無常,娘,傘是聚,傘也是散,八十四支骨架,每一支都可能骨肉撕離。娘啊!也許一開頭你就是都知道的,知道又怎樣,上天下地,你都敢去較量,你不知道什麼叫生死,你強扯一根天上的仙草而硬把人間的死亡扭成生命,金山寺一鬥,勝利的究竟是誰呢,法海做了一場靈驗的法事,而你,娘,你傳下了一則喧騰人口的故事。人世的荒原裡誰需要法事?我們要的是可以流傳百世的故事,可以乳養生民的故事,可以輝耀童年的夢寐和老年的記憶的故事。

    而終於,娘,繞著一湖無情的寒碧,你來到斷橋,斬斷情緣的斷橋。故事從湖水開始,也向湖水結束,娘,峨嵋是再也回不去了。在斷橋,一場驚天動地的嬰啼,我們在彼此的眼淚中相逢,然後,分離。

合鉢

    一隻缽,將你罩住,小小的一片黑暗竟是你而今而後頭上的蒼穹。娘,我在惡夢中驚醒千回,在那份窒息中掙扎。都說雷峰塔會在夕照裡.千年萬世,只專為鎮一個女子的情癡,娘,鎮得住嗎?我是不信的。

    世間男子總以為女子一片癡情,是在他們身上,其實女子所愛哪裡是他們,女子所愛的豈不也是春天的湖山,山間的晴嵐.嵐中的萬紫千紅,女子所愛的是一切好氣象,好情懷,是她自己一寸心頭萬頃清澈的愛意,是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盡的滿腔柔情。像一朵菊花的「抱香枝頭死」,一個女子緊緊懷抱的是她自己亮烈美麗的情操,而一隻法海的鉢能罩得住什麼?娘,被收去的是那樁婚姻,收不去的是屬於那婚姻中的恩怨牽掛,被鎮住的是你的身體,不是你的著意飄散如暮春飛絮的深情。

    ――而即使是身體,娘,他們也只能鎮住少部分的你,而大部分的你卻在我身上活著。是你的傲氣塑成我的骨,是你的柔情流成我的血。當我呼吸,娘,我能感到屬於你的肺納,當我走路,我想到你在這世上的行跡。娘,法海始終沒有料到,你仍在西湖,在千山萬水間自在的觀風望月,並且讀著聖賢書,想天下事,與萬千世人摩肩接踵――藉一個你的骨血揉成的男孩,藉你的兒子。

    不管我曾怎樣悽傷,但一想起這件事,我就要好好活著,不僅為爭一口氣,而是為賭一口氣!娘。你會贏的,世世代代,你會在我和我的孩子身上活下去。

祭塔

    而娘,塔在前,往事在後,十八年乖隔。我來此只求一拜――人間的新科狀元,頭簪宮花,身著紅袍,要把千種委屈,萬種淒涼,都並做納頭一拜。

    娘!

    那豁然撕裂的是土地嗎?

    那倏然崩響的是暮雲嗎?

    那頹然而傾斜的是雷峰塔嗎?

    那哽喉垂泣的是娘,你嗎?

    是你嗎?娘,受孩兒這一拜吧!

    你認識這一身通紅嗎?十八年前是紅通通的赤子,而今是宮花紅袍的新科狀元許士林。我多想扯碎這一身紅袍,如果我能重還為你當年懷中的赤子,可是,娘,能嗎?

    當我讀人間的聖賢書,娘,當我援筆為文論人間事,我只想到,我是你的兒,滿腔是溫柔激蕩的愛人世的癡情。而此刻,當我納頭而拜,我是我父之子,來將十八年的虧疚無奈併作驚天動地的一叩首。

    且將我的額血留在塔前,作一朵長紅的桃花;笑傲朝霞夕照,且將那崩然有聲的頭顱擊打大地的聲音化作永恆的暮鼓,留給法海聽,留給一駭而傾的塔聽。

    人間永遠有秦火焚不盡的詩書,法鉢罩不住的柔情,娘,唯將今夕的一凝目,抵十八年數不盡的骨中的酸楚,血中的辣辛,娘!

    終有一天雷峰會倒,終有一天尖聳的塔會化成飛散的泥塵,長存的是你對人間那一點執拗的癡!

    當我馳馬而去,當我在天涯地角,當我歌,當我哭,娘,我忽然明白,你無所不在的臨視我,熟知我,我的每一舉措於你仍是當年的胎動,扯你,牽你,令你驚喜錯愕,令你隔著大地的腹部摸我,並且說:「他正在動,他正在動,他要幹什麼呀?」

    讓塔驟然而動,娘,且受孩兒這一拜!

(*後記:許士林是故事中白素貞和許仙的兒子,大部分的敘述者都只有把情節說到「合鉢」為止,平劇中「祭塔」一段也並不經常演出,但我自己極為喜歡這一段,我喜歡那種利劍斬不斷,法鉢罩不住的人間牽絆,本文試著細細表出許士林叩拜囚在塔中的母親的心情。)

1:摶:音ㄊㄨㄢˊ。用手把東西揉成一團。

2:渚:音ㄓㄨˇ。水中的陸地,大者稱洲,小者稱渚。

3:楔:音ㄒㄧㄝˋ。上端平厚、下端尖銳的竹木片,多用以插入榫縫或空隙中,作為固定或堵塞之用。本文指固定。

 

【作家簡介】

    張曉風,江蘇省銅山縣人,一九四一年生,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歷任東吳大學、香港浸會學院、陽明醫學院教席,二零一二年擔任立法委員。對於醫學院學生,張曉風不時提醒:「世界上不缺乏專家,不缺乏權威,缺乏的是『人』,……醫藥有時而窮,唯有不竭的愛能照亮受苦的靈魂。」「貼近別人的痛苦,體諒別人的憂傷。」

    張曉風早期散文意象優美純淨,廿六歲時,她以《地毯的那一端》獲得中山文藝獎,崛起文壇。該書書名廣借為婚姻之詞,其影響可見一斑。後期散文則社會批判增強,她用桑科可叵為筆名,以帶點嘻笑怒罵的創作方式,撰寫辛辣的諷刺雜文,針砭時弊。趙寧便以「魔鬼的文章,天使的心腸」來譬喻她這類文章。

    一九六九年,在李曼瑰教授的提攜和鼓勵下,張曉風踏入戲劇的創作領域,有〈武陵人〉、〈和氏璧〉、〈第三害〉、〈嚴子與妻〉…等九本劇作。直到民國一九七八年,她才停止戲劇創作。至於將戲劇技巧化入散文,可在其〈許士林的獨白〉一篇中驗證。

    散文、小說、戲劇、編書眾領域,張曉風皆領風騷,而以散文卓然成家。余光中稱許張曉風:「筆能寫景,能敘事,能詠物,也能傳人。揚之有豪氣,抑之有秀氣,即使柔婉,也帶有一點剛勁。」「在風格上,曉風能用知性提升感性;在視野上,她能把小我拓展到大我,乃能成為有分量、有地位的一流散文家。」吳三連文藝獎則肯定她:「重情、明理,關心社會,也月旦政治,並勇於直視生命,探究人生的根本道理,企圖為世人立下標竿。創作文字精美,充滿想像境界,她的文章,不在載道而在默化。」

    在本土化的浪潮下,卻在文章中引用大量中國古典詩詞,尋訪中國古蹟,敢於「回到文學的傳統,揭開自己的尷尬」,基於此,蔣勳佩服張曉風「不諱言中國經典文學」的誠實與勇敢。蔣勳認為張曉風:引用中國經典時,添加入臺灣的生活經驗,因此,她散文中的「中國經典是活的」,這在「民族複雜」的臺灣,反而成為「野性的顛覆」。

                                                

【文章淺析】

    「白蛇傳」是家喻戶曉的民間傳奇,由於衝突強烈,劇力萬鈞,在流傳過程中,故事內容與腳色屢經調整變化。其中,白蛇白素貞由魅惑害人的妖精,轉為執著情愛的溫婉女性,而後,更成為情深義重的善良典型。也許是覺得對至情無悔的白蛇娘子有所虧欠,於是,劇作家添枝加葉,給了她插宮花、披紅袍、騎白馬的狀元兒郎――許士林許夢蛟)。當許士林高中魁甲,匍匐塔前,撼天動地喊了一聲:娘,――於是,雷峰塔頹然傾倒,被鎮壓十八年之久的白素貞脫困出塔,飛昇成仙。

    〈許士林的獨白〉根據戲劇「白蛇傳」的「祭塔」一節演化而成,篇章曾獲一九七九年時報文學散文推薦獎。之前,白蛇故事大多著墨人蛇相戀的悲劇始末,罕見由愛情場域展延至親情層面,更難聞白蛇之子的內在心聲。若說「獨白」,它原本是戲劇的表現技巧,心情的投射;主人翁喃喃自語,代表著理智與情感的撞擊、溝通。

    本文重點在:悲憫變故導致天下骨肉分離,以及許士林叩稟母親的悲欣交集。文辭回溯許士林的生命源起,描摹了世間兒女對母親的牽腸依戀;同時,也映照睽違慈顏長逾十八年之久的遊子孺慕。文章擴大了「白蛇傳」的原始意涵,賦予故事原型新的風貌,而與時代環境緊緊扣合。仔細玩味,作品的副標題頗耐人尋味。請注意,國共對峙數十年,許多人在風華青春時離鄉別母,不料,竟至永訣;而文完成的時序約在兩岸開放探親附近,隔塔拜母與隔海思親,不能說完全沒有影射。

    身為人,又是蛇子,許士林有滿腔傷痛與長久壓抑的情愫。〈許士林的獨白〉由六小節組成,每小節以一主要意象為核心,輻射出許士林內心的吶喊。而這些意象又凝聚為單一焦點――許士林對母親的深切想慕。然而,萬物冀望存仁為人,可是,身為至尊的人類卻無視眾生平等之理,不願有情對待所謂的「異類」;思之,怎不令人悲憤呢!

    於是,許士林承載著骨血,在現實裡拚搏功名,苦苦爭取立足之地,以彌補母親不被認同的遺憾。十八年來,種種委屈淒涼與對母親的思念之慟,於文中淋漓揮灑,四十九次喚「娘」聲,聲聲深情哀切,蕩氣迴腸的效果催人鼻酸,至此,讀者也要一掬清淚了。

 

【激盪問答】

一、本篇有雙關意涵的字詞為何?請你一一舉例說明。

二、本文偶有聱牙窘澀之處,倒也不必苛責。請問,為什麼?(*請就文體而論)

三、本文以許士林的角度,對白素貞許仙法海三人分別有什麼看法與評論?

四、詩化美文向為張曉風所專擅,由本文可見其細膩婉約的描寫功力。請就其文字特色:寓情於景、藉物抒懷,巧用設問、善於摹寫……任擇其一,加以賞析。

五、請從《山海經》、《搜神記》、《列子》等書中,蒐集一些寓言、神話故事,並用自己的話,把故事說出來。比一比,誰說得最有趣、最動聽、最有寓意。

 

【寫作擂台】

1、請以本文為依據,掌握文中白素貞許仙法海的形象,化身為其中一人,以「○○的獨白」為題,用第一人稱寫出其心聲,並對許士林的獨白有所回應。

2、在流傳演繹中,口傳文學經常改變形貌,創作者往往針對舊材料鍛鑄出新意義,這是「無中生有」、「舊瓶新釀」的功力。現在,請就「梁祝情史」、「牛郎織女」、「萬杞良與孟姜女」等愛情故事,在主要人物不變的條件下,發揮創思,解構原始文本,另得新意佳篇。

 

白 蛇 三 疊                        簡 媜   

一、白素貞

    西湖清雨,怎能遮攔我下凡的堅貞,靈山雲境偶有日夜,我閉目養神猶見千年前的你,當著窮林莽野的面,搭救一條乾涸的小白蛇。

    只能怪我不解人意,端午的龍舟競河,粽香瀰滿庭的梔子,你背著我調起雄黃酒,粲然的說:「娘子,我為你點額!」

    人世的滄浪,猶能一葦杭之;法海的冤債,終究是獨吞的苦果。雷峰塔下,我安靜地守著永夜,每年端午,你要在門簾懸掛榕枝、艾葉與菖蒲,為我們的兒,以雄黃點額。

    是不是落雨了?多麼像那一日西湖,我以千年的修行來還你一次女兒身。

二、許仙

    一把傘骨,撐出三十六重恩愛,離人雨絮,也掩不住你微濕的華麗。

    我要牽住你冷滑的手,一直到我簡陋的許氏家祠。我乃落拓書生,以錯瓦覆屋,一罈西湖雨你仔細收著,剪燭煮茗,或五月節,我們以糯粽、艷桃脂李祭拜天地,我要與你對飲雄黃酒。

    只怪我不解仙機,你冒死潛入仙林,為我偷來靈芝草,我竟為僧道所惑,推你入永劫的雷峰地。

    今世的果,當是來世的因,千年前的恩,妳已還報,千年後,你要再走一趟西湖,好好等我許仙。

三、許夢蛟

    雷峰塔的每一塊瓦印著我十八年來的手澤,娘!親生的娘,猶如西湖水湄,仍認得你化人的堅忍。

    不忍再嘗五月的粽香,人世的恩義不能解救你的奇情,我何堪再點雄黃?

    我日漸舒絡的筋骨。響徹著你溫柔的女聲;我於簷下觀雨,都聽到你滿腹的委屈。妳修來的共枕眠,只換得我們母子,不曾謀面。

    今日溽暑,我以一瓢西湖水酹你,雷峰塔怎鎮得住,人子的一片清涼!

                           〜〜選自《生浮在空中的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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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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