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看了些好看的電影，但是還來不及寫文章，時間就被看更好看的幾本書給壓縮到，幾乎沒有一分一秒可以再拿來討論電影了。

其中最好看的兩本，是吳明益的《複眼人》與《天橋上的魔術師》。

這兩本真是讓人驚奇又回味無窮的好棒故事。看完之後，心頭的漣漪一直擴散又擴散，讓我走路時想，開車時想，邊洗碗邊想，邊晾衣服也在想，怎麼有這麼奇怪的故事，是怎麼樣的頭腦，藏了怎樣的黑洞，才可以創造出如此奇妙的情節，又幽幽暗暗地藏著人間的道理與冷暖人情。

雖然才看完這兩本，但是我已經決定把吳明益的其他本書都搬回家，繼續慢慢啃，就像從看了村上春樹的第一本小說之後，就會無法節制地一本接著一本買，一本接一本讀，之後只要村上一出新書，明明沒空，也會立馬收藏。這是第一位華文小說家，讓我有非追完他全部文字不可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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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文字有一種奇妙的力量，明明看起來都是平舖直敘不起眼的簡單文字，但是看著看著，一轉神，一翻頁，下一段，就馬上變成另一個世界。

走入他的故事，就好像搭上《天橋上魔術師》裡的九十九層電梯，明明是在現實的世界裡，卻會在一關門的轉瞬間，走入異次元。

他的現實與奇幻世界之間，沒有縫隙，毫無接縫，總是讓我在明白之後，會莫名地心頭一震。閱讀村上春樹的故事時，或許因為日本比較遙遠，我沒有懷疑他的虛構，所以隨著他的文字遊走在奇幻的異世界，相當理所當然。

但是吳明益的異世界讓人有點招架不住，因為故事中所有的場景都是如此地寫實與真實。故事的背景都是台灣讀者熟悉和曾經親身走過的地方。因為如此熟悉寫實，也就對於跨出現實毫無設防。

於是，每每莫名其妙地從他的文字搭上九十九層電梯時，心情就跟故事裡的馬克一樣，好奇怪，明明看起來什麼都沒變，實際上卻已經跟現實不一樣。這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看來吳明益根本就是故事的文字魔術師，把看起來像是黑色小紙人的簡單文字，變成活生生的表演者，讓故事裡的角色活靈活現地躍然紙上，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真還是假，也分不清這些看起來明明應該是假的事情，為何又能如此不可思議地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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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眼人》的故事也是絕妙，一開始認識了故事裡一出生就注定悲劇命運的瓦憂瓦憂島次子之後，就沒有辦法停下閱讀的腳步，一顆顆文字地啃讀下去，三百六十頁的小說一點也不嫌長。上圖（繪者：張又然），就是這個故事全貌的抽象濃縮。

這本小說交錯著幾組人馬，幾條支線，不過都一直圍繞著一個明確的核心，也朝向「複眼人」的秘密前進。這不只是關於台灣的故事，也關係著地球所有的生命危機，看似遙遠未來的故事，卻明確現實地就在你我身邊（甚至，就在寫這篇文章時，愕然看見「石門外海的貨輪擱淺漏油事件」的新聞，這是多麼嚴重的事情啊）。

這個融合現實與虛構的世界，有虛構中的真實，也有虛構中的虛構（妙就妙在虛構中的虛構）。剛開始作者佈下的許多疑雲，隨著故事的前進，都會慢慢獲得解答釋疑。這是個沒有看到最後一頁，就無法領略虛實相交的奧妙故事。在此，一點兒雷都不爆，只有自己看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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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寫著關於電影的文章時，小說變很少出現在我的生活，電影反而成了生活中故事的主要來源。看電影時，我驚嘆著電影藝術的浩大，驚奇一個作品大到需要上百甚至數千人才能集體合作完成。

不過，這陣子回頭讀小說才又驚嘆，文字裡的世界更廣更奇妙，文字更能仔細的揣摩一個角色的內在世界、心理反應、還有無法單純地以形象表現的內在對話。影像有影像的限制，但是文字可以描述出影像表現不出來的抽象世界。那個世界必須靠文字帶著想像力進入，光靠影像或許還不見得到得了。

我在這兩本書裡，深深感受到作者不尋常的想像魅力，也非常享受閱讀這些平易文字裡的奧妙世界。

看書時，我既沒有速讀的能力，也沒有跳著讀的習慣，對於那些一個月至少讀完十本書的講效率讀者來看，我的讀書方式肯定既落伍又遲鈍，既沒效率又浪費時間。然而，或許就是因為耐著性子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啃慢慢嚼，才能享受故事裡的幻妙，也才能遇見那個世界裡的靈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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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明益讓我佩服之處，不只是小說的創作，還有將自己推向世界的決心。現在在美日與許多國家，都有他作品的翻譯本，也有他的粉絲了。我想，稱他為台灣的村上春樹，一點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