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畢業重聚，興致勃勃揪團準備遊古都，突然中途取消，我有些納悶，「台南流行登革熱，暫時不去了」。我老家在此，子不嫌母醜，天涯浪跡，終得歸故里。登革熱病媒 - 蚊子 - 源出髒亂溼熱，我家樓層高 - 乾燥；冬天回來 - 蚊子少，不怕牠。

哪知浪子回家就像唐僧肉送上門，一隻隻蚊子整得我夜夜夜半啼，啞啞吐哀音！

點蚊香吧，那味道薰蚊子，也嗆人! 掛蚊帳，治標不治本。買個捕蚊燈整晚藍光閃爍，鬼影幢幢。網路消息說蚊子不喜歡紅色和香味，我就大紅燈籠高高掛，枕邊添加夜來香、花露水，床頭開罐萬金油、風油精。人又說蚊子愛酸味，浴室來瓶酵素糖水誘敵入甕。睡前更如臨大敵，毯子週身嚴密包緊，穿襪護腳，自以為銅牆鐵壁，半夜依舊哀哀叫，臉上給叮腫了！

趴睡、弓睡，輾轉反側，乾脆連頭帶臉都罩起來，卻不防一隻狙擊蚊趁亂侵入毛毯、鑽進睡衣，脊樑上挨了暗槍，這麼厲害！嘆息懊惱以外，我不由得敬佩起來：蚊子，我向你致敬，也正式宣戰：不打敗你，我就不是萬物之靈！

次日，假歲末大掃除之名，動員全家清除雜物，所有水桶、臉盆、花器，一律不准蓄水；窗門洗淨，進出一定關緊；廁所馬桶蓋用完蓋上，不給牠喝水；洗碗槽用過必須擦乾；「誰的水杯沒喝乾淨，桌上擱一夜，讓蚊子下蛋啊？」我的伎倆恫嚇人還挺管用的。蚊子，照樣在眼前輕歌曼舞。手打牠吧，掌風未到牠已飄然遠去；電蚊拍吧，勝之不武，這萬能的雙手比不過電蚊拍？

我開始研究蚊子作息，發現牠們傍晚現身，喜歡貼在天花板上，天花板 – 偉大的白色，小不點一經我的雷射眼光照就原形畢露，看準位置，我搬張椅子，拿起掃把，上面搭一塊濕抹布，免得被牠察覺體溫，掃帚朝那小黑點緩慢推進，接近時突然加速，狠狠壓扁牠。

幾天下來，我徹底改寫沈三白「項為之強」的浮生六記。且看我的戰績：

戰術湊效，眼力足以傲視對手，只是書香門第成為藏汙納垢的蚊子窩，令人勝不敢驕，噤若寒蟬。大掃除以後，依然冬蚊如雷，百思不解蚊子從何而來？高樓大廈怎麼會有這麼多蚊子？

二月三日那天戰果輝煌，夜裡慶功歸營時，發現鄰居家鐵門曙光一線，我家兩扇門也有這個漏洞，會不會遭暗兵偷襲？我自製一寸寬的門擋，用雙面膠貼在大門底下，當裙擺防堵縫隙。小年夜台南地震，偃甲息兵一週。二月18日我搭電梯下樓，入車廂才發現電梯往上升，頂樓鄰居進來彼此問安後，我鼓起勇氣問她樓上有沒有蚊子，她說：「有啊，過年前有陣子特別多」，你們住那麼高還有蚊子？「蚊子坐電梯上來的。」

蝦米？我這鄉下人進城，長見識了。趕緊回家縫製另一片門擋，把那扇不開的門也封了底，這兩天出入電梯時，我手操面紙，眼觀八方，在那小空間裡恣意揮舞，不瞞您說：那最後六隻蚊子全是這麼閉關練功的斬獲。

****

後記：公寓大樓地下室、電梯井等公共空間陰暗潮濕，乏人整理，日久恐成病媒孳生的都市死角。寫此文猶疑再三，想到心愛的家鄉震災、蚊禍為害，市井小民沒什麼本事，野人獻曝，祈各大廈樓主平日清潔環境，登入電梯則伸展武功，齊心殺敵滅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