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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無特色男子對特質男子的影響(上)
2010/03/15 13:51:00瀏覽429|回應0|推薦0
Ulrich和Clarisse聊天的時候並未注意到背後的音樂中斷了一下子,Walter那時走到窗邊,他看不到那他們倆,只是感覺到他們就在自己視野邊緣之外不遠處。忌妒折磨著他,強烈感官性的音樂常有的迷醉又喚回他。他背後的鋼琴展開著,就像一張被入眠者翻亂的床,不想醒來,才不必面對真實。癱瘓者的妒忌,感覺到健康的人踏出的步子,折磨著他,而他無法加入他們,因為他的痛苦沒給他任何機會來防禦他們。

每當Walter清晨起身,必須趕著進辦公室,整天和別人說話,下午和這些人一起搭車回家,他覺得自己是個重要的人,受到感召去作些特別的事。於是他認為自己的看法與眾不同,能掌握其他人無視而走過的,或是其他人隨便攫取的,在這些方面對他而言,自己手臂的動作早已充滿心靈冒險,或是陷入自戀的軟弱。他是敏感的,他的感覺總是被沈思所感動,墓穴,起伏的深谷和山嶺,他從不曾漠然,總是在任何事情當中看到幸運與不幸,因此總是有機會激起活躍的思考。這樣的人對其他人有不尋常的吸引力,因為他們一直都身在這種道德的感動之中,傳達給其他人;在他們的對話當中,所有的東西都擁有各自的意義,而因為在和他們的交往時,可以不斷地專注在自己身上,他們因此散發出一種愉悅,這種愉悅原本是只有付費給心理分析師或個性心理師才能獲得的;另一個差別就是,在心理醫師那裡你覺得自己病了,Walter卻讓別人出於從前不曾浮現的原因,而如今卻自覺重要起來。他這種散播心靈自我專注的特質,也使他贏得Clarisse,並且隨著時間擊退所有競爭者;因為一切都會變成倫理行為,他言之鑿鑿地談論著紋飾的不道德,圓滑形式的衛生學,以及Wagner音樂的啤酒蒸汽,如何呼應新的藝術品味,就連他未來的岳父,有著一顆像孔雀翎的畫家腦袋,都被他嚇了一跳。Walter可以回顧自己的成功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每當他充滿想法和計畫,不管是否從未如此成熟而新穎,一旦他回到家,就會發生讓人喪氣的變化。他只能把畫布繃在畫架上,或者在桌上攤開一張紙,那是他可怕地逃離自己的新跡象。他的頭腦還是清楚的,腦子裡的計畫仍然浮在非常透明而清澈的空氣裡,計畫開始分支,分成兩個或更多個,多到要爭先恐後;然而貫徹計畫所需的,從腦子到第一個動作之間的連結就好像被切斷了。Walter無法下決心,就算只是動一根指頭。他就是沒辦法從他坐著的地方站起身來,而他的思緒滑過他自己訂下的工作,就像雪一般落下,在沈落的那一瞬間碎裂。他不知道時間被什麼填滿了,然而轉瞬間就已經是晚上;因為他在幾次這種經驗之後,帶著因此產生的憂慮回到家,整個星期也開始同樣地滑落,就像荒蕪的半睡半醒。所有決定和舉動的無望讓他慢了下來,他承受著苦澀的悲傷,每當他想下定決心作些什麼,他的無能就變成一種痛苦,常常像塊鼻血塞在腦後。Walter感到恐懼,而他在自己身上感受到的,不僅阻礙了他的工作,也讓他非常憂慮,因為那是如此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常讓他覺得那是精神墮落的開端。

正當他的狀態在過去這一年越來越糟之際,他卻在一個想法裡發現了奇妙的救援,這個想法是他過去從未正視的,也就是,歐洲,這個他被迫居住的地方,已經無可挽回地退化了。在一些外表光鮮,而內在沈淪的時代裡,可能發生過任何事,因此也經歷過精神發展,如果沒有特別費力或是加進新的想法來進行這個發展,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原本應該是如何阻止退化發生;然而聰慧與愚蠢,卑微與美麗在這樣的時代如此緊密糾纏,對許多人而言,相信一個祕密似乎還容易些,於是他們宣稱某些事物正不斷墮落,避免精確的判斷,模糊的不得了。基本上,不管是人種、生菜還是靈魂都一樣,因為對每個健全的悲觀主義而言,只要有一些無法掙脫的就好,就可以依附在上面。Walter也是,雖然他在自己情況比較好的那幾年嘲笑這類學說,但當他自己開始運用這些說法的時候,他很快就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如果到目前為止是無能工作,而覺得不好,這時卻變成是時代無能而他是健全的。他一事無成的生命突然獲得一個非比尋常的解釋,獨一無二的辯解,能配得上他;當他將鉛筆或羽毛筆握在手裡又放下來,那根本就是個偉大犧牲者的形象。

然而Walter還和自己奮戰著,而Clarisse折磨著他。時代批判的對話是沒法跟Clarisse說的,她還堅信著天才之說,她並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然而言一及此,她就開始渾身顫抖而緊繃;要不感覺得到,要不感覺不到,這是她唯一的論證。對Walter而言,Clarisse仍是那個小小的、殘忍的十五歲女孩,她從不曾完全瞭解他的感受,他也無法主宰她。然而像Clarisse這麼冷酷而嚴厲,卻又一下子興奮起來,以她莫名熾烈的意志她其實具有一種非常神秘的能力,能對他發生作用,好似撞擊透過她從一個方向而來,卻沒辦法放進空間的三維裡。那常瀕臨極限,比如他們一起演奏音樂的時候,他就會感覺到。Clarisse的演奏是僵硬而沒有色彩的,服膺著一個他所不知道的激動法則;每當身體快要被靈魂灼穿,這個陌生法則就可怕地傳到他這邊。某些不確切的東西從她的身體掙脫,幾乎要和她的心靈遠颺。那是她的素質當中一個神秘的空洞,必須戰戰兢兢地加以閉鎖:他不知道他是怎麼感覺到的,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然而那折磨著他,讓他有說不出的憂慮,讓他想作些堅決的事來加以對抗,而這卻是他無能辦到的,因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絲毫有所察覺。

當他透過窗戶看到Clarisse回來的時候,他有一半清楚意識到,他又無法克制想說Ulrich壞話的念頭。Ulrich回來的不是時候,他傷了Clarisse,他肆無忌憚地讓Clarisse內在那塊地方惡化,那塊Walter不敢碰觸的地方,不幸的地下墓室,Clarisse之中那可憐的、病態的、不吉利的天賦,那神秘的空蕩空間,拉扯著鎖鏈,總有一天會完全鬆開來。這時Clarisse頭上沒戴什麼的站在他面前,才剛進門,園藝帽拿在手上,他注視著她。她的眼神是嘲弄的,清澈的,溫柔的;也許有些太清澈了。他這時覺得,她就是有一種他所欠缺的力量。就像一根不讓他有片刻安寧的刺,他從Clarisse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這麼覺得,而他明顯地也不要她是別的樣子;這也許是他生命的祕密,是Clarisse和Ulrich都不瞭解的。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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