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顏媽媽就寢後，阿香準備和顏八來場「枕邊論教」，看到顏八，便以太座身份命令：

「不准做其他事，更不准睡，否則老娘明日即刻回娘家。」

裝睡，一向是顏八逃避和阿香針鋒相對的伎倆，但今夜似乎不管用，老虎已發威，如不乖乖就範，等回變成獅子一吼，那可糗大了！

顏八終於嚐到「女性的偉大」了，他還想四兩撥千金，故做撒嬌狀，輕挪右手，以指走路，想碰觸阿香纖腰，卻被阿香一掌打掉，瞪著他說：

「少來！」

不得已，顏八只好面對一切，悻悻然說道：

「老……老……老婆婆，是不是今天烤肉烤得不過癮，那我在請妳吃頓『鹽烤八魚』，如～何呀！」

「烤妳的頭！廢話少說，這招沒效，今晚你休想逃避話題，對於小孩的管教，我一定要你配合。」

這老生常談的話題，顏八當然知道，所以他才想以幽默的方式擋掉，一招「鹽烤八魚」，本是困頓生活中，顏八畫餅充飢，取悅阿香的典故，因為他知道，阿香最喜歡吃八爪魚。

以往，在不如意之時，顏八經常假扮八爪魚，以自己自製的吊床充當鐵網，然後假裝生火烤魚，再逗趣地演出，讓阿香笑得人仰馬翻，忘掉一切。

只是，今日真是黔驢技窮，阿香來真的。

顏八只好恢復正經，開始和阿香對談：

「老婆，我們的小孩教得很好啊！有什麼問題嗎？」

「最大的問題就是你啦！妳沒看今天媽的話嗎？為什麼你總是破壞我的教育？」

「教育小孩是兩人的事啊！」

「兩人的事？什麼兩人的事！每次我教完小孩，變成乖乖之後，你就盡教他們一些有的沒有的，這叫兩人的事嗎？害我前功盡棄，害小孩變不乖，什麼『野人一家』，妳真的希望他們以後當成野人嗎？」

「老婆，我好渴，拜託超～級親愛老婆婆賞我一杯水，好嗎？」

「什麼？你……你……你！要水幹嗎？想滅老娘的火啊！」

看來，這場面越來越火爆了，阿香礙於怕吵到顏老太太，低調說著，但那咄咄逼人的氣勢，可使顏八有點受不了，似乎又想耍寶降溫了。

「老婆，不是滅火啦！我只想做個實驗證明。」

「實驗？什麼實驗？不用！不用！你又不是科學家，做什麼實驗！」

兩人又繼續對談，但阿香卻不領情，直覺顏八又想搞飛機。

顏八依然面露微笑，趁著阿香不注意，快速移動位置，坐在阿香身旁，雙手柔柔地搭在她肩上說：

「老婆，我就是很重視教育，才拜託妳拿水來實驗證明。」

阿香看顏八一本正經的樣子，便姑且信任他，改變語氣說道：

「老公，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囉！」

顏八看到阿香又溫柔起來，嘟起嘴角淘氣說著。

阿香斜眼看著顏八，也嘟起嘴角說：

「嗯！那你去拿實驗吧！」

「啥——？」

「哼——？」

阿香示意顏八拿水去，顏八卻用懷疑的眼光「啥」的一聲，表示是他先請託的，怎會反倒換成他走動之意；但阿香怒目「哼」的一長聲，讓顏八趕緊低頭起身，並演起國戲來：

「娘～子！小生這廂就去～了——啊！嗲．嗲．嗲．嗲．嗲，嗲咿咯嗆—！」

這夫妻情誼呀！可見一斑。顏八唱做俱佳，引的阿香偷偷暗笑。

不久，顏八拿來一杯水、一個空杯，要來實驗他的教育理念：

「老婆，妳看！」

顏八一邊說，一邊將裝水的杯子傾倒，把水倒入空杯中，然後說道：

「好了！實驗結束。」

「什麼？妳又在耍寶，哼！我就知道。」

原本滿懷期待的阿香，被顏八實驗的這一幕完全打敗，生氣地轉過身去，氣得不想理他。

「老婆！」顏八邊說邊走進阿香。

「哼！」阿香懶得理他。

「妳聽我說啦！」顏八不厭其煩地繼續叫喚。

阿香看顏八走近，將他手上有水的杯子搶來，然後對著顏八的頭灌頂下去，氣呼呼地說道：

「以後實驗不用拿兩個杯子，這樣也可實驗。」

「嘖……嘖……嘖！」

淋了全身是水的顏八，不改他的幽默方式，一臉滑稽相，嘴巴誇張地接住流下的水，「嘖嘖嘖」動個不停。

「老婆大人，切莫生氣，妳有沒有聽過『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

變成落湯雞的顏八，竟還有心情考阿香試，但問這種幼稚園問題，不會……不會太傷人智商嗎？

果真，阿香原本已熄的怒火，這下又被重新點燃，只聽她破口大罵：

「你真的不能正經一點談論小孩教育問題嗎？一下實什麼驗，一下問《三字經》，真是不像樣！」

「老婆，我就是要開始正經，才做實驗證明，才會提到《三字經》啊！」

「《三字經》連兩個小孩都已會背了，不用你教我也會。」

「但我認為……。」

兩夫妻又要開始抬槓，顏八講到最後突然停頓了一下，之後又說：

「我認為：『人之初，性本無』，妳知道嗎？」

「性本無？你那是那家學說？只會自己亂蓋，一定又是什麼『顏式三字經』，對吧！」

阿香淡淡地回應顏八的理論，不感興趣；顏八則胸有成竹地邊擦乾自己身體邊繼續說明：

「沒錯！這就是我顏八的『快樂感情導向教育理論』，或可稱為『快樂感情共流教育理論』。」

「哼！又來了。好吧！老娘閒閒的，就聽妳臭屁一下也無妨。」

原本是阿香準備說教，卻被顏八的「反客為主」占了上風，兩夫妻便開始又平和地對談起來。顏八先說：

「我的理論精華便是：『人之初，性本無；性隨情，情如水；治以渠，渠同習。』，老婆！這可是至理名言咧！正經得很。」

「俚咧貢啥？哇聽攏魔啦！」

阿香實在是有聽沒有懂，以台語「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搪塞顏八的教育大論，看得顏八笑笑地又繼續說下：

「親親老婆，沒關係，老公慢慢為妳解說。這全文的意思是指：人天生本來就無善與惡之分別，只有與生俱來的感情流露；人性的起源開始於感情流向的形成，而感情就像水的性質一樣；教育必須像治水，鑿渠疏通，導向善海，習性的形成亦如水隨著渠道流向的道理相同。」

「哇！好深奧。老公，你可以改稱為『鱷魚』了。」

阿香聽完後，雖露出欽佩的眼神，但卻以「挖苦」方式稱讚顏八，害得他一頭霧水說道：

「老婆，這『鱷魚』之稱何來？」

「啊『大禹治水』呀！妳不是說教育如治水，那便可成為『大禹傳人』，叫『二禹』啊！一二的二啦！你以為是鱷魚先生喔？」

「這……？」

這兩夫妻真妙，總無法正經在一起，簡直半斤八兩。其實顏八也知道阿香是故意在調侃自己，但他依然裝迷糊，表現出「婦唱夫隨」的糊塗樣，故意納悶著，只是笑笑地不說話，而阿香卻說：

「好啦，好啦！快接著說，我的深奧理論不是凡人容易懂的，你別再『這』下去了，快說！」

阿香說完，催促著顏八繼續說下，他只好又說著：

「我們知道，人類是感情動物，一生下來，便是靠著感情分辨事物與好惡。而所謂的『感情』，即是感覺與心情。在我的理論中，至關重要的一句便是『性隨情，情如水。』，這就是精華所在。人類的原始性本無定論，自古只有孟子的『性善主張』及旬子的『性惡主張』，但我卻認為，人性之初就如同一潭靜止不動的清水，所以我是『無性主張』。」

「嗯，好像有點道理喔！」

「性，指的便是人類自然形成的天性。在中國的歷史學術研究中，對於人類天性的研究，最有名的便是孟子的『人本善』以及旬子的『人本惡』兩種理論。其中孟子的論點，是以人人皆有惻隱之心為依據，說明人看見陌生的幼童即將掉入井水中，不管如何，也會將其救起，所以人的天性是善，即『人性本善』；至於『性惡論』卻認為人的天性即具有『動物性』，天生下來就自然只會維護自己的利益，造成惡的結果，不用經過人為學習管道就能擁有，而善的行為與人格形成，卻必須經過人為學習管道，是屬於後結果性質，所以是『偽裝人性』、『人為塑性』，並非天性，因此『人性本惡』……。知道嗎？老婆！」

「啊～呀！什麼？你的催眠曲已唱完了啊！」

雖然顏八侃侃而談，但阿香卻已哈欠連連，竟將他所論當成催眠曲，顏八講到最後才發現，停頓了一下才問阿香，聽到她的回應後，顏八也故意說著：

「好吧！那我們睡吧！」

「啊沒有，沒有啦！我跟你開玩笑的，你講得很好，很好！顏大師請繼續，請繼續！嗯～啵！」

原來阿香是在開玩笑，怕顏八當真，講完後撒嬌地親吻了一下，並還抱著顏八，於是兩人輕聲密語地坐在床上交談：

「我有一位訓獸師的朋友，他專門訓練獅子與老虎。由他的經驗得知，即使猛烈如獅虎，其出生之時，亦無野性。由此得知，所謂的『動物性』並非與生俱來的，是環境所造成的，因此人獸亦可同籠，和平相處。」

「哇！顏大師也可成訓獸師了。」

「切吔！吾家未居河之東，庭前亦無牝虎巢，雖知獅虎訓獸法，怎敢床前耍大刀？」

「哼～！你這一下『河東』，一下『牝虎』的，莫非……暗指本老娘是『河東獅』、「母老虎」啊——？」

「唉呀！娘子莫胡思亂想，為夫並無此意。」

「沒有就好，別賣弄文學，在我面前耍大刀，快快將教育理念說下。」

「遵命！娘子。如果說人人皆有惻隱之心，那就不會有『落井下石』、『自掃門前雪』的道理存在。前些日子不就有新聞報導，有一個男子身中數刀，瀕臨命危，歹徒早已無蹤影，只剩他一人求救，卻仍只見過往行人，無人敢理，甚至連打119也沒人幫忙，竟失血過多而死，隔天清晨才被清潔工發現，全程被現場的社區監視系統錄影而曝光，顯現出社會冷漠無情的一面，也道出了這『人本善』的疑義。」

「哦！好恐怖，這社會也真亂。」

「沒關係！老公會好好保護妳的。」

「那還真謝謝你喔！」

「應該的，應該！娘子」

「喔！那照你這麼解釋分析，你這『人本無』理論還似乎有所依據！」

「其實我主張『人之初，性本無』是有科學依據的，因為人的組合是經由精子與卵子所構成，在形成人體前根本就是無性狀態；而後了形成人體，經過感情的接觸，才開始有了人性的定論。」

「那你不就推翻了孟子和旬子了嗎？」

「喂！他們可是中國的古聖先賢，怎能推翻？我只不過認為古時因科學的不發達，人體的形成讓先賢們始料未及，對於人體的形成階段認定不同而已。」

「喔，老公也會謙虛呀！」

「哈哈哈！這乃娘子相夫教子有方。」

「嘿嘿！彼此彼此。」

兩夫妻越談情意越濃，已不見煙消味，顏八更加抱緊阿香，又說著：

「其實這理論和道學『無極生有極，有極生太極』同樣滿符合大自然原理的。」

「大自然原理？」

「就是中國最早的『陰陽理論』，宇宙形成原理。」

「現在又要說『陰陽學』了？」

「其實，古人分辨惡與善、邪與正，便是根據大自然的陰與陽所創造出來的，因而有所謂的『禪義』出現，並讓道學成為中國哲理的先驅。」

這就是『人之初，性本無』的精闢之論？」

「是的，沒錯！」

「那第二句『性隨情，情如水』呢？」

「我們知道，人類是感情動物，與生俱來便是靠著感情分辨事物與好惡，所以感情便是人類自然形成的天性。中國人形容一個人『沒人性』，亦表示著這個人是個『沒有感情』的動物，因此人性是隨著感情作用而形成，越有感情的人，越有人性；而人類的感情就像流水，所以自古至今中國人形容感情的發生為『感情流露』，就是最好的寫照，所以『情如水』。」

「那『治以渠，渠同習』呢？」

如果要塑造人性，必須以『教育斧鑿』來完成『人性工程』。」

「教育斧鑿？」

「剛剛我們也提過『二禹理論』，就是說明大禹治水的理論是以『疏導』為旨，而這『疏導』必須鑿渠以通，這鑿渠的工具之於『人性工程』就是『教育斧鑿』，往後人性的好壞，就端看我們為其鑿通的渠道為何？好的教育，才能為小孩鋪造一條人性的康莊大道，並疏導出其日益澎湃的感情流向，所以教育的理念和治水鑿渠的道理一樣，這初步的『人性工程學習渠道』便是他以後德行的流向，因此『治以渠，渠同習』。」

「哇！好吔！」

「這還不算好，真正好的『人性工程』，必須施教者再以自己的感情投入『學習渠道』中，用快樂的方式作為導引其感情流向的領航，建立起溝通暢流、親情共流的理想。」

「喔！這就是你的『快樂感情導向教育理論』、『快樂感情共流教育理論』嗎？」

「沒錯！」

「那為什麼還要加『快樂』一詞？」

「因為『快樂是萬物最高追求原則』，即使是六根清靜的修道者，也想追求極樂世界。」

「快樂是萬物最高追求原則？我又不太懂了！」

「在《菜根譚‧上集‧第六篇》：「和氣致祥，喜神多瑞」一文中有最好的詮釋。原文為：『急風怒雨，禽鳥戚戚，霽日光風，草木欣欣。可見天地不可一日無和氣，人心不可一日無喜神。』，這『喜神』指得便是快樂、喜悅的心情，全文也說明萬物不可缺乏『快樂泉源』的真義。」

「喔！我懂了，有句話也說『學習的最高境界就是快樂學習』，是嗎？」

「哈哈！娘子真是才學兼備啊！」

「嘿嘿！你在講你自己啊！」

「那裡那裡！」

「所以你之所以和小孩『野在一起』，也是在教他們快樂學習啊？」

「是的，在《人性的弱點‧第二章‧微笑的魔力》第26頁中，作者Dale Carnegie曾有段話指出：『友誼和快樂的富足更是我最可貴的東西。』這句話讓我領悟到，親子的互動也是建立和孩子友誼最好的橋樑，並能讓他們真正感受到快樂的真義。」

「但你也野的有點過份吧！媽她……。」

「莎士比亞曾說：『無所謂好與壞。我們認為它好，他就是好；別人認為它壞，它就壞。』；林肯亦說過：『大都數人所達到的快樂程度，全看他們決心如何去快樂』。我們的『野人拔子』遊戲，我認為是最好、最快樂的遊戲。」

「這麼說，我好像剛剛潑錯水了！」

「只要能讓我娘子快樂，就算再多潑幾下也無妨。」

「切吔～！」

「其實由娘子潑水的實驗我們也可領悟到，這孩子的教育就如同杯中水，我們引導他們向空杯，就會流到空杯中；我們將其亂潑一處，他們也就會流失；如果以打罵為教育，只會激起叛逆的浪花，這是相對的原理。」

「好吧！你這『野八』也野得有理，那就盡量野吧，野吧！」

「哈哈！非野，非野！我只是以快樂的方式、真愛的關懷、溝通的融合等型態作為教育理念。」

兩夫妻談了一晚上，對於教育小孩的理念終於有了定論。看看時間，也近午夜兩點，便結束了枕邊密語，雙雙入睡，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阿香聆聽顏八的長篇大論後，心裡不禁更加讚嘆自己老公的能耐，為了教育小孩，不惜犧牲睡眠，與她長談一夜，心裡盤旋想著：

──這就是顏八本性，什麼事都有他自己的一套。

顏八，雖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家，在「良心警察」與「思想永生」兩大理念的驅使下，他仍不斷地努力，勇敢地朝向「顏八式的未來」，致力於「顏八思想」的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