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舊情人

    台北街頭，信義路與松德路口，一起早，太陽還在伸懶腰，滿城卻已車水馬龍，像山洪爆發般地湧出一群忙碌，熙熙攘攘，人們爭相找尋他們的希望。 

    我，穿著反光交通指揮背心，手持指揮棒，吹著警哨，促立路中間，板著任人都會厭惡的「鐵血警察臉」，一邊指揮著交通一邊冷眼蒐尋凡塵，也在尋找希望，尋找奇蹟。看看，是否有後悔叛離的過往後悔情愛，或一樣在都市叢林中迷失而想尋找依靠的新鮮戀曲，誤闖我一向生硬無趣的情網中，讓好久不曾有愛情火花的寂寞心境，能施放浪漫煙火，為我踉蹌的都會愛情史，留下一些可歌可泣的傳頌。

    然而，塵囂煙煙，兩百多萬悠悠眾生，無一憐憫，縱使發現有些可人兒迎面而來，令我趕緊收起鐵血面具，換上迷人臉孔，卻也只能接收到臭味燻天的白眼，讓我期盼的心境，無奈地排放出和忙碌街頭一樣的烏煙瘴氣，沒有一點炫麗的色彩。

    下了崗，是備勤勤務，無事故可在所輕鬆一下，我洗洗臉上令人傷心的污垢，抒解失意的心情，泡在茶間，和同事話東西。

    沒多久，值班修哥不識相地跑來大喊：「有群眾事件，在陳議員家，所有人領用警棍前往林口街待命。」

    唉！警察真命苦。

    到了林口街，依然是站，而且必須站到下午3點。連續站立，到了11點多時，我已感到這雙腿似乎不是自己的，是向打鐵店訂購的，喔！不是，應該說是中鋼買的。

    站吧！還好我不是第一線，不用和民眾戰在一起，分在外圍管制區，多少可享點耳根清靜，不用被疲勞轟炸。

    無聊中，視線閃出毒蟲忠帶著馬子的背影，遠遠評估，她一定是這禮拜才和他交往的，因為幾天前我才去查訪他，和他在一起的馬子身材沒那麼修長，而且是捲燙髮，不像現在這位直長髮的前衛正妹。

    想不通，我竟連一隻毒蟲都不如？

    愛神啊！您的眼神脫窗嗎？為何都不眷顧眷顧我？

    納悶！

    轉個身療傷吧！偷偷翻開皮夾，偷偷看看偶像的相片，我的菜，喵一眼都會像雨淋後被雷劈到一樣的來電，菜一淋……我就會……來電！

    「嗨！警察先生。」

    「啊～！伊林。」

    「什麼？伊林……我只是想問問我可不可以過去？我家在前面啦！」

    晃神中以為偶像來到，急忙將偶像玉照歸位，拍拍屁股，當作沒事一樣轉回頭，卻是蔡伊林的姊姊在眼前。

    長得真像，一樣是大大的眼，迷人的笑容，和偶像剛出道時一樣單純的少女，只不過是老一號，所以我真以為她是蔡伊林的姊姊。

    「您好！您姓蔡嗎？」

    「我姓鍾，警察先生……我是想問問可不可以過去？我家就在前面。」

    「喔！您家就住在前面，當然當然，您可以過去的。」

    愛屋及烏嘛！天底下有幾個長得像我偶像的呢？法外施恩，網開一面，況且人家是住在管制區內的，就讓她過吧！

    待蔡伊林的姊姊走過我身邊時，我還是不死心地問她：

「小姐！」

「什麼事？」

「您……您……真的……真的和蔡伊林沒有關係嗎？」

「……？」

小姐不再回答，直直走去，我仍舊大喊：

「小姐小姐！」

她回頭了，然後笑笑地對著我說：

「有，我認識蔡伊林，但我和她只有她像我的關係，沒有其它關係，嘻！」

笑了！哇！蔡伊林笑了！喔不！是蔡伊林的姊姊笑了！喔不不！！噯呀！喔不不不！！！是我的舊情人笑了！！！

回到現實，我依舊是名小警員，依舊必須每天過著警察生活，站在路口揮啊揮！騎著警車巡啊巡！卻揮補不到我的愛戀，尋找不到我的情人。

一個多月了，我的舊情人還是沒再出現，倒是林口街治安好了不少。

換個區巡巡吧！別讓納稅人罵我不公平。

巡到松德路信義路口，我正逮到一位闖紅燈的冒失小子，還無照咧！依法我得盡忠職守，不好意思地告發他2張大紅單，害得小子眼神噴火，牽著機車都能像踩著烽火輪般地不情願離去。

抱歉！我只能說抱歉，這就是警察……也許也是我太過執著死板的後果，才會惹來一堆民怨。

「啊！是她。」

正當準備離去之際，迎面騎來一位佳人，就是林口街上……那位……那位……難忘的舊情人。

笑了，又笑了，那令我多日夢斷魂消的笑容又出現了。微笑，淺淺的笑，如春花初開，比被雨淋雷劈還悸動的笑，多麼電死人啊！誰說蔡伊林的笑才迷人？

「嗨！警察先生。」

「嗨！鍾……。」

「喂！警察，她也違規，沒戴安全帽。」

「這……。」

正當我盼望多日的戀情即將實現時，冒失小子竟還出現，並當著我倆面前檢舉我的舊情人，違規，這……能再一次法外施恩嗎？能網開一面嗎？

「小姐……抱歉！您騎乘機車……好像……好像忘記戴安全帽……。」

開吧！盡量開吧！開到情人跑了吧！

喔不！我的天啊！

調走了，那令人傷心欲絕的眼神，令我待不下信義分局，便請調到中正二分局。

當愛情墬落失戀深淵時，世界一切不再美好。

就算轄區的羅大姊好心幫我介紹女朋友，我的心裡依然只有舊情人。

從廣州街介紹到南海街，介紹到全世界都知道我沒女友，仍舊無一對上眼，只因不夠電，真的不夠電，就算蔡伊林強迫我，我也覺得不夠電，那感覺……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體會……。

「好吧！老姐只好犧牲了，我家女兒就送你做堆吧！」

什麼？只有15歲，算算我年紀，已是28有找了，這小老牛吃嫩草……該如何是好？

沒錯！對方確實漂亮，像仙女，清純又可愛，但也實在太太太可愛了。

如果不是羅大姊的誠意打動我，我絕不願殘害國家幼苗約。

約會了2、3次，簡直在哄小孩，直把我的青春小鳥給嚇跑，便宣告分手，打個電話向羅大姐說明，結束戀情。

「啊！我就知道，我的坤小弟確實是位有良心的男人，棒！很有責任感，感情本來就不能勉強嘛！這我喜歡……。」

一連串的讚美，讓我反而愧疚，因為我也不敢保證小妹妹沒有到受情傷。當我向她說我只能當她大哥時，那勉強的笑容似乎暗藏恨意，雖然我發誓從未對她有過越軌的行為，但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而言，所有的過程還是很殘忍。

    以為就此便能情感放空，依然豪放自在地當個單身貴族，卻沒想到羅大姐並不放過我。

    「坤弟弟，明日端午節，又是我大姊夫生日，我知道你放假，陪我去大姊家一趟吧！」

    肯定有玄機，沒輒端地無緣無故帶我去我從不認識的大姊家？不能去不能去，去了肯定完！

    最後還是去了，羅大姐打聽好我的勤務，一早便堵人。

    慶生？真的是慶生嗎？簡直是相親大會吧！

山人早料到，只是沒算到場面會那麼地浩大。

羅姐的大姊家中老小人人出現，像是爭看外星物，擠成一團，差點將90高齡的老阿嬤擠掉出沙發，幸好我動作快，扶了她一把，才免於意外。

    好了！男豬腳露餡了，也該端出女主角的花容會面吧！反正場面已被我看穿了，大家就否拖戲了，快讓好戲上場吧！

    果然，來了一位黃花大閨秀，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氣質飄逸地靦腆走來，座落在我身邊；我有點緊張地挪了一下位置，客套地保持距離，以免彬彬形象失了形，毀了身價。

    感覺不錯，雖非正妹，卻也滿令人欣賞的。不過，對於她的家人，我卻萬萬無法認同，因為——

    「警察收入一個月到底多少？有沒有危險啊？」

    「你家有幾棟房子？父母做什麼啊？」

「你真的沒女朋友啊？」

    「還是處男嗎？」

    「血型是啥？」

    「……。」

    沒想到幹警察的我會淪落到被一家族輪流審判的犯人！

我假借警局有要事，吃了一顆粽，便匆忙離去，結束一段不太舒服的境遇。

    之後，羅大姐還是死纏爛打，總是藉故約我到她上班的地方，試圖說服我接受她姪女的愛，並直言她大姊全家真的很喜歡我，只要我答應，好好交往，三個月後結婚，板橋的工廠全歸我們「夫妻」倆，外加萬華區一棟透天厝。

    愛情可以用財物來交換嗎？

    當初的我還是死個性，根本不知人生疾苦，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那誘惑人的婚姻，直到羅大姐告訴我事情嚴重了，我才勉為其難地又去了一趟她上班的地點。

    「阿坤啊！拜託你啦！明天就約個會，不然我很難對我大姊交代啦！美瓔她好像得了相思病，都不吃不睡呀，你就當當好人吧！」

    哈！我何德何能？又不是潘安再世，有那麼嚴重嗎？

    正當我陷入為難時，羅大姐的店裡來了一人，一位讓我又愛又愧疚的佳人，她就是我那難忘的舊情人，六年了，已是六年的相思了。

    「啊！主任啊！您來怎不通知我一下？我早知您要大駕光臨，也該準備個下午茶，您看，這可慌了我……。」

    「沒關係沒關係！我只是順路過來……您有朋友喔！那您忙，我看看就走。」

    「別這樣別這樣！她是我姪女婿，不礙事不礙事，您坐坐。」

    看到羅大姐的慌張狀，我差點笑出來，但我怎是她的姪女婿呢？我望著那還尚未成為情人的舊情人，準備把握機會表白，卻被舊情人先開口：

    「警察先生，您可真忙，開單開到這裡來。」

    說完，舊情人轉頭就走，留下我像呆頭鵝般站立。

    不行，幸福不能再溜走。

    我衝了出去，冒昧地面對她：

    「鍾小姐，請給我一個機會，我……我……真的愛妳……。」

    嚇壞了，看不出她有絲毫感動，莫非我把事情搞砸了？

    12年了，回想這段戀曲已是12年前的事了。現在的我，已是2個孩子的爹了。面對眼前的婚姻生活，我依然忘不了我那難忘的舊情人，那是多麼甜蜜啊！甜蜜到每每擁抱枕邊人，總不忘偷偷想起我那段輝煌的甜蜜往事；甜蜜到我不敢相信婚姻綁架了我的愛情。

    然而，不得不相信，愛情是幻想，婚姻是現實，何況我已是2個孩子的爹了。

    惆悵啊惆悵！我獨自一人走在忠孝東路上，看著那熙來攘往的人群，正感人生困惑，舊情人難忘。

情人，情人，妳怎麼能夠忘記那，午夜醉人的嚮往。情人，情人……。

不遠處的SOGO百貨正播放著「情人」，讓彷如受到情傷的我更加傷情，難道婚姻真的是戀愛的墳墓嗎？

不，我絕不讓情人消失，我決定尋找舊情人。

夜，又是夜，我西裝筆挺，座落在SOGO百貨的西餐廳，等待著舊情人的到來。

音樂迷人，氣氛佳，期待的心在顫抖，這是偷情，說不出口的幽會。

舊情人來了，禮服赴宴，身材不變真是迷人，迷死我這位貪戀的人，她，不愧是我難忘的舊情人。

我起身，紳士般地為她服務，雖然還有其他人，但我不介意，一樣為他們服務，畢竟歲月的改變，是人無法抗拒的，我只要戀愛感覺，只要舊情人出現。

點完餐，趁著燭火醉人，我拿出了精心準備的禮物，那是我在SOGO百貨DSC鑽石專櫃所購買的「心之圓舞曲Waltz鑽石」，我很喜歡它的設計理念，是以曼妙的華爾滋為設計，伴隨著動人的圓舞曲，如同男士風度翩翩地向美麗大方的女士邀舞，想像著雙人浪漫起舞的畫面。

我要讓我和舊情人的戀曲不斷地舞動，舞動我的感情，舞動她的心扉。

Waltz是情人最大的夢想。

我，慢慢打開珠寶盒，閃亮的寶光隨即萬丈光芒地放射，照亮整間餐館，也照亮舊情人一直不變的笑容。

對！就是這個笑，比雨淋雷劈還電人的笑。

我的舊情人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就在我的身邊，就在Waltz燦爛光芒的見證下。

我為舊情人戴上，再牽著她那閃亮動人的纖纖玉手，開始舞動，舞動在過往回憶的甜蜜，舞動在現在擁有的幸福。

「老婆，愛我嗎？」

「不愛你幹嘛嫁你！」

雖然她眼神還是專注在手上，但感覺不變，只不過多了2個難纏的小鬼在拍手。

不用多言，我的舊情人……。

雖然妳只是愛上Waltz，但我還是感謝妳的配合。

當然，也感謝那張大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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