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有芳草 ──《六月芳草》序文        

我家有一方三幾坪大的庭院，購屋時建商已先種了些樹，中間地帶也植了綠意盎然的韓國草。結果，在裝潢時，工人把大堆木板雜物堆置在庭院中，好好的一塊草皮便從此枯萎不復生機。我一時也沒有時間去重植草皮，除了又多種了幾棵花樹外，就任由那塊小空間光禿在那裡。曾幾何時，那塊經常遭我踐踏的禿地卻漸漸有了綠意，不是韓國草復生，而是由另一種草取而代之，那草我認識，甚至還可以算是老朋友了，它的名字叫香附子，俗名叫「土香」。小時候常常放牛，我知道那草是牛隻的最愛，又嫩又香。

它們不請自來，多麼隨興。雖然不是什麼名草，但我卻像迎接老朋友般，歡喜它們在此落腳，安身立命。它還只有一小片，尚未把禿地填滿，倒也因此顯得格外蒼綠可愛。整理花圃時，我也會順便替它們修茸修茸，免得被看成是「野草」，雖然它們的確是野草，但我已視它為芳草。它們的確有股清香，我時不時就去撚它幾根在鼻間聞聞，這種香氣足以讓我想起許多過往情事。我尤其喜歡起早看看停佇在草尖上的露珠，映著天光靄靄生暉。所謂一支草，一點露，它們恁是野草，也是同樣受到老天眷顧著，只要我們留給它們一線生機，它就能自在的活下去。

生命，就是這麼回事。人間處處有芬芳，這也是我儘寫一些生活中再平凡不過的小物事，只要我們願意用心關照，就會發現即使只是一點星芒也是一種美麗的邂逅。我因此將我的第六本小書定名為《六月芳草》，我眼中的芳草，很多就像土香那樣不起眼但卻充滿生命力的野草。

本文集概分成三輯，首輯「小品生命」，都為小品，記載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生而平凡，生命中沒有什麼大起大落，但我仍情味十足的品嚐著我的生命，不管是苦是樂，是美或不美。而我更是用心去品嚐生命之美，柏拉圖說：「如果人生值得活，那只是為了注視美」，美存在於我們身邊任何時空角落，只看我們是否懂得去發覺它、欣賞它。我一位十多年的老芳鄰謝先生，他坦言說我所寫的文章內容毫不足奇，他天天看得到摸得著，從不覺得它們值得一談，但為什麼經我一「寫」感覺就不一樣了。我想這大約是個人的生活價值觀有所不同之故。我的確是以比較達觀的態度來看待人生，以散步的心情在品味我的生活，所以我會更容易發現到生命中的一些小善小美，然後形之文字，悅己悅人。

第二輯「心泉涓涓」，屬於我寫作的心情與態度，我起步得很晚，四十歲才出第一本書。也許我的寫作經驗可提供給一些有志做「文學青年」的年輕人，或是孩子已「離手腳」閒來沒事也想提筆寫點東西的媽媽讀者參考。

第三輯「人間關懷」，則是走向人世間的關懷，我們的社會已趨向多元化，比起幾十年前不知繁榮富裕了多少倍，但也因此功利主義盛行。不過社會上仍充滿許多不為人知默默行善的人，俗話說十步有芳草，的確值得我們多去關懷闡揚。這方面我其實做得很不夠，我希望在我退休後有能力在這方面投入更多的心力。

最後我要特別感謝李潼先生倉促間允為本集子作序。我想他可能被我邀約的電話嚇一跳，因為我們結緣在文字，實際生活中說不上熟稔，但我卻直覺著這位至今仍執著以吸墨式的鋼筆書寫，每月可「生產」一本書，對辭去教職後專事寫作感到後悔──後悔決定得太晚，故矢志將寫到「頭殼壞去」否則絕不棄筆，其作品常引起我共鳴的作家，他會懂得我文字裡的「土」味，就冒昧的找上他了。結果是他在半天之內就讀完我一本書稿，隨即把序文「頂樓陽臺的毛桃樹」傳了過來，我可真見識到一位寫得又快又好的「快刀手」了，這回倒輪到我嚇一跳了。

做為本文集壓軸的文字是好友蔡碧航（大咪）寫於1992年的一篇文章「六月. 其人其文」。她寫這篇文字也嚇了我一跳，事先我毫不知情，文章見報後才曉得，我很感動，但不知說什麼好，就收錄於此，讓讀者參照吧。

（原載1995年10月11日台灣日報副刊。《六月芳草》於1995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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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張鳳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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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碧連天（六月與文友攝於陽明山擎天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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