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蕉標售 10. 08(二) 多雲
昨晚躺下不久便睡著了,但整個晚上都在週遊夢鄉,若說我在白天想得太多嘛,但夢的對象都不是我所想的,好像這幾天來常常夢到M,其實我根本就很少想到她,這是老實話,我對她的印象是漸漸淡薄了,雖然我們曾經很「好」過,然而在一次嚴重衝突後,我們真正的友誼便算告一段落,以後雖然表面上仍延續著,但畢竟有些變調了。如今要彌補那份創傷似乎不是一件易事。我曾請教過彩蘭,她說日子一久創傷自然會癒合,結果呢?由我今天無語的呼喚,可想而知了。我是更加感傷了,可不知M作何感想,她是大量的,也許不會像我這般小器吧。
清晨時,家裡充滿了一股火藥味,我真有點兒緊張,幸好那一觸即發的火藥味兒不久就消失了,父親本身就像顆炸彈似的,真叫人不安,他一爆炸起來,實在不堪設想,總算他今晨理智了些,天保佑讓他以後常常如此吧。母親由田裡回來,帶來了一可靠消息,即香蕉已經以一株五十一點五元的價錢標售了,這消息的確使我振奮。如此一來我的學費不就解決了嗎。田裡共有約二千株的香蕉,那麼便可得十萬多元,這數目對我來說真是不小了。那個買香蕉的人今晨我看到過,胖胖的走起路來外八字,好不威風,聽大哥說是旗山有名的大塊頭呢。下午我又隨母親冒著毛毛細雨去農場拔了一擔蔗葉回來(當燒煮柴火用),雨是下不久就停了,或許是我們的精神感動了上蒼而成全我們的吧。
晚飯後我與祖母坐在院子聊天,她談吐之健確出乎我意料之外,而她今年是七十又九歲的老人家了,然不可否認的,她還非常之健康。
有小偷 10. 09(三) 晴
今天去拔了一天的蔗葉,身體非常疲倦,雖然如此,精神卻是愉快的,只要日子不要過得太無聊,還有什麼可埋怨的呢?說苦,母親可能要比我更苦十倍呢。
茭白筍有失竊的現象了,大哥黃昏要去收割時,發現了一堆外殼,並且有許多未長成的也被剝得一蹋糊塗。那偷兒可謂缺德極了,成熟的拿去白吃了不算,還要糟蹋那些未成熟的,真是成什麼世風!
明天是雙十節了,每年的這一天總得在旗山街上繞得腰痠背痛,而今年我已不是其中的一分子了,我再想去繞也沒得機會了呢。
幻想人生 10. 10(四) 晴 (國慶日)
如今最使我感到煩惱的一件事是睡覺時的胡思亂想,想著未來的大學生活、抱負......一連串的,攪得我翻來覆去無法入睡,難道這是一種病態?太惱人了。無怪乎我永遠是瘦得皮包骨的了,唉!怎不令人傷心,我的人生太過於多采多姿了,倒非我所嚮往的呢。我嚮往的是什麼?還不是人生中最平凡的生活而已,而上帝卻賦予我太富幻想的人生。是的,命是早就安排好了,我怎敢希冀它能有更好的轉機呢?命!
吳家元命案兇手李裁法在港被捕,該死的傢伙,殺人者死,想來你也不會倖免吧。
傻瓜念頭 10. 11(五) 晴
哼!我寧願以死來取代我這叫人窒息的遭遇。死,啊!像我這般意志堅強的人竟也會提到它,的確,不如此想,我滿懷的憤怒要向哪兒發洩呢?我想父親是成心要整我了,不要說他不把我當做成人看待,就是小孩子也不該如此對我啊!從清晨開始,我便一直不停息地操作到晚上,而他,那惱人的嘴也不停息地將難以入耳的話加在我身上,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怎能忍受得了呢?是的,死或者離家遠遠的才是一種解脫。媽,親愛的母親,妳若了解我內心的苦衷以及滿懷無從發洩的憤怒,妳應可以諒解我怎會有這傻瓜念頭吧。總之,我只不過希望能避免去見父親那張令我生畏的面孔罷了。
家裡的水稻收割了,......不用說,我已累得半死,但所得的代價卻是滿腹辛酸的眼淚......
受活罪 10. 12(六) 晴
今天阿琴來幫忙晒穀子,工作是輕鬆了許多,精神也沒昨天那樣痛苦,這種苦還值得一受,要是昨天的情形再讓我繼續承受下去,不搞得精神分裂才怪呢。美惠說文化學院將於中旬註冊,而今天已是十二日了,卻未接到學校的通知,真不知學校在辦些什麼教育。說實話,我是等得極不耐煩了,內心更惱,假若這是個和諧的家,再呆些時候倒也無所謂,問題是這個家除媽、大哥以及翠竹蔭下外,再無值得我留戀的地方,我甚至恨它,父親、大嫂又是我極欲趕快離開的人,而學校偏偏要捉弄我,讓我多受點活罪,的確太那個了。
望天興嘆 10. 13(日) 晴
上午奉老子的命到田裡工作了些時,回家時,我偷偷地繞道回來,我壓根兒就不願意與他踫頭,以避免不愉快的事發生,我們可說是有骨肉之緣而無骨肉之情的父女了,於常理來說,這實在是太可悲了。然而又有什麼補救的辦法呢?沒有了,就讓情勢自然發展下去吧,也讓我永遠望天興嘆吧!等了一天仍然沒接到學校的通知,為什麼?我卻無法得知究竟,想再去找林峰吉問一問,也抽不出時間,屈指一算,已半個多月沒到旗山去了,實在真該找個時間去一趟呢,但願明天或後天能有這個機會......
【註】連著幾天的日記都顯現出極度的沮喪,當年應該是在極度悲痛與絕望下,才寫出一些大不敬的字眼來,不過能化諸文字,壞情緒獲得一種釋放後,或許這也是消弭內心時有「欲死」的念頭的好方法,這裡未加保留的呈現出來,是想給讀者多一些親子關係方面的思考。當今青少年因受不了家長的責難而輕生的憾事時有所聞,值得大家省思。
哭訴 10. 14(一) 晴
我永遠不會原諒父親今天所給我的打擊,啊!為人親長的人是不應該以那樣難聽的話來教訓子女的,即使他是犯了天大的過錯,何況我僅僅為了忘記洗一件衣衫。哼!我恨不得沒有生到這個世上來,幾天來,我受盡了他的折磨,真不知這種罪還得受多久?上午到田裡割草時,從草叢裡竄出一條小花蛇來,看樣子是毒蛇不錯,我沒殺牠,在氣憤填膺當兒,我倒希望牠反咬我一口,好讓牠來結束我這過於多采的痛苦的一生,一方面也免讓那獨裁者為我花費冤枉的學費。滿腔的慎怒、悲痛,眼淚,只好向可憐的媽哭訴,她簡直氣死了,一方面安慰我,一面鼓勵我振作些,學大姊的樣,據她說大姊以前還被打得半死呢。這樣的父親!......
【註】由於母親耳朵重聽,跟她說話要很大聲,比較不方便,因此我遇有悲苦的事,除非在田裡四下無人時才會向她訴說一二,大部份的苦都得自己承擔下來,寫日記不失為是個發洩情緒的好方法。(另有關大姊的故事,可參閱:流離歲月 ◎ 內山阿嬤)
趣緣 10. 15(二) 晴
非常幸運,今天平靜地過了一天,下午還撥冗到旗山一趟,見著了林峰吉,不用說他和我一樣同在等待中度日。他是美術系的,滿壁都掛上了自己「精心」的作品,有些看來倒很悅目,有藝術家的風格。他與林崇漢的作品有明顯的差別,前者比較精心,崇漢的顯得散漫可愛些,藝術家的迷人風格在我想來該是散漫一類的吧,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見解,他人作何觀感我是不管了。
在回家的途中有件事我覺得奇怪又好笑的,就是當我回到農校附近那雙叉路口時,我看到迎面而來的一位青年很像常到圓潭換眼藥的那人(他曾問我:「請問大姓芳名?讀哪個學校?」我回答他後半句的問話,前半句讓他去猜了,他那「大」「芳」說得很重,我幾乎笑出聲來......),結果不是,我想我為何忽然想到他呢?不覺好笑起來,的確,他有引人難忘的地方,似乎又是一個很樂觀的青年,臉上總帶著叫人看來舒服的笑容......想著想著,已到了磚仔窯,這下才真叫我嚇一大跳呢,那迎面而來臉露笑容的人不就是他嗎?我們相互點頭微笑地打個招呼,然後便背道而馳,各自揚長而去了。是那麼短暫的一瞬間,真該是路緣吧,我一路想笑,怎會有這種巧事?
今天我是過得非常舒服的,當然並非像人家千金小姐那一類的舒服法,而是指的那獨裁暴君沒向我咆哮,發號施令,如此而已,而我卻感到無上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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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頭圖片取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