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穀 10. 16(三) 晴
今早暴君載著茭白筍趕市集去,照例要到晚上才回家,只要他不在家,我的生活便安靜愉快些。因此我是祈求他天天不在家的,像我們這種冤家般的關係最好還是少見面的好,免得雙方都不愉快,至少我會氣得半死,為了他的無理。黃昏攪穀時,媽、大哥兄嫂和我演了一場很精彩的「偷穀」手法,大概弄到二、三百元的樣子,如此媽要買風濕藥吃也不必苦著臉向暴君要了。說父親獨裁是一點也不假的,向他要錢就如同要命般,自從聯考那天以來,我就從未再向他要過一毛錢,這且不說,要觀其臉色而生活才是最痛苦不過的呢。
晚上簡直差些被那些鬼姪女氣死了。我作了張題名為THE CONTADINA(農家女)的畫,被她們搞得面目全非,兩天來畫了又畫,修了又修,結果呢,毀了,功虧一簣,怎不令我震怒,悲哀,我想明天非給她們眼色瞧瞧不可了,才不管大嫂會怎麼說呢。
何日翻身 10. 17(四) 晴 (戴天和老師來信)
稻穀已晒乾包裝起來了,算是農忙已告一段落,我與媽又到蔗園去拔蔗葉了。不提及倒還好,一提及真氣死人,我想以後我再不會去拔它了,真不知為什麼會有這樣難以理喻的父親。由蔗園回來已累得半死,立刻又要生火燒飯,就在這時,暴君由田裡回來了,不分青紅皂白,便以最不堪入耳的話向我噴來,雖經祖母解釋了,他卻像沒聽見般越是罵得難聽,隨後命令我去菜園提菜回來。滿肚子的憤懣,我跑到蕉園裡大哭了一場,何日才是我翻身的日子呢?越想越是悲哀也越是氣憤。我沒進中餐,直到下午他出外去了我才吃了些,假若絕食以示抗議能改變現狀的話,我是寧願絕死的。
阿美那小鬼我沒教訓她,雖然我看到那張失色的畫不免要氣極,姑且就原諒她這次算了,因為她似乎知情的樣子,今天表現得很乖,要好好修理她一頓也著實不忍於心了,這鬼靈精!
天和老師來信,一口氣要我抄給他一大堆同學的住址,連李芳憲(即以前曾提到的模範生「土地公」)這素無往來的同學也包括在內,我哪來他的地址啊?有點見鬼,不過禮貌上我是該給他個答覆的。
文化學院好像把我們這些準學生忘記了,美惠說該校中旬註冊,而今還未接到通知,才真見鬼呢。我說倒楣才會考上該校是一點不錯,否則我也少受這些天來的閒氣了。嗨!我一生中所遇到的倒楣事可真不少啊!
梁祝電影風靡 10. 18(五) 晴
期待好久的影片「梁山伯與祝英台」終於來了。好奇心的驅使,我也去欣賞了一下,這轟動遐邇的國片,確實有值得一看的地方,只是劇情大部由黃梅調表達一節感覺差了些,雖然如此,可也賺了觀眾不少的眼淚。山伯英台的戀情自古以來即傳頌不已,無怪乎當此片一殺青開始放映,大家便趨之若騖了。由旗山回到家裡已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分,父親先我一步回家,他不太高興,嚕囌了兩句,還好沒繼續咆哮下去,阿彌陀佛!
李裁法那傢伙已由香港解抵基隆,照片上的他還滿面春風哩,其樂觀的態度真叫我佩服。另一走私犯洪嘉仁則垂頭喪氣,悔不當初,足見尚有點「良心」,不過牢是坐定了,他要自新也不無機會,只是時間上的問題罷了。李不用說了,即使他想自新從頭幹起也沒得機會,算命先生替他排了八字,說明春他就得完蛋了。
被學校氣死 10. 19(六) 晴 (給戴老師信)
上午去澆完菜回來後便沒事做了,看看報,寫寫字,一天便這樣沒頭沒腦的度過去了。
氣死人了,學校至今還沒通知來,每當我走出家門,遇到熟人時,他(她)們總要問聲:「還沒去啊?又快放寒假了哩。」言外之意,似乎說讀大學只不過讀個樣子罷了,聽來真叫人難受,但除了苦笑外還能說什麼呢?無能的學校,既然不管用也待明年再招生啊。我想再遲一些的話,去就學的人數不減少幾成才怪呢。
與母親種瓠瓜 10. 20(日) (美惠來信)
前幾天因拔蔗葉被暴君無理臭罵了一頓,以後我再也不曾光臨過蔗園,今早可輪到罵母親了,他簡直有點瘋了,連母親辛苦地工作著他也罵上了。更氣人的是中午由田裡回來時,繃著比閻羅王還要令人害怕的臉孔,火藥氣味滿佈,就像家裡誰得罪了他,唉!不談也罷,一談起胸中的無名火便直冒上來,他真是我所見最不懂得追求幸福快樂的人了。
中午睡了一下午覺,醒來後看了下報便與母親到田裡種瓠瓜(她氣極了,下午她也不再光臨蔗園工作了),我負責挖石礫,半天才清出一小塊空地來。種好後,又去菜園巡視一下才回家,母女倆做起事來,既迅速又輕鬆,要跟那獨裁者一起做事,真有悶死之虞,一方面還得謹防他突然間的咆哮呢。回到家裡,照例先打開抽屜,希冀能從中發現我的信件,那怕是只三言兩語也多少能安慰我的。謝天謝地,果然有一封,是美惠寫來的,字裡行間充分流露她對我的關切之情以及她生活的苦悶。唉!想不到像她生長在那麼富有幸福的家庭裡面的人,也會感到生活的煩悶,雖然我們的遭遇不盡相同,然而卻同在苦悶中生活著,難道不應同病相憐嗎?我非常同情不能得到生活情趣的人,因為我本身就是這種可憐人,環境造成現在的我,我能說些什麼?美惠,畢竟妳的環境要好些,我但願妳還是振作些吧,我祝福妳。
熱鍋上的螞蟻 10. 21(一) 晴
上午的心情非常不安,想到學校這樣慢開學,實在不該,我是等得太不耐煩了,眼看人家天天上學去,樂融融的,而自己還在家裡度著蠻不是味兒的日子,怎不叫我心裡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老實說學校一味地讓學生等著是太不該了,而它偏偏如此,有啥辦法。
跟我一樣心焦的除美惠外就是媽了,她要我到國校去問以前教春旦的老師林永仁,看看他隔壁那位考上跟我同校同系的同學林享禎接到了通知沒有。我實在有點膽怯,辦公室那麼多老師,對我這不速之陌生客不投以驚奇的一瞥才怪呢,況且我也不大願意去見他,但到底抵不過內心的焦慮,只好硬著頭皮,鼓起勇氣去了。謝天謝地,我在辦公室門口遇見他,匆匆把來意告訴他後便開溜了。他說明天要來家裡玩,嗨,我就想不出用什麼方法來阻止他,算了,他來就來吧,我在家的話奉陪就是了。不過我希望他會因事不能駕臨而以便條回覆我,那我真會比他來訪還要感激他呢。
【註】母親雖然很捨不得我離開她,但看我遲遲未入學,其焦慮真的不亞於我,很擔心我會否因此沒有學校唸,摯愛之情令我不忍跟她多提此「烏龍」事,當時對學校這樣「搞」真的很惱。
鍾鼎山林 10. 22(二) 晴
清晨把衣服洗好回來正想餵小姪女春凰吃稀飯時,父親也由外邊回來,口裡唸唸有詞,似在罵我又似在罵大嫂,罵意是說做事拖泥帶水的。看此情形也許他罵的對象是大嫂了,雖然我並不是個好女孩子,但做事卻向來乾淨俐落,而大嫂呢,真如父親所說做事拖泥帶水的,連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否認的。所以我也常打從心底怨她不知事情輕重,然我是小輩,故也未曾在表面上提醒她,鍾鼎山林,各有天性,不可強也。難以避免的,林永仁真的造訪了,還帶來了一個陌生客,經介紹後,方知道原來就是他以前曾提到過很「英俊」的林享禎同學,其實嘛,也沒特別俊到哪裡,不過五官端正,溫文有禮就是了。我實在很不慣於接待客人的場面,既窘又不好受,偏偏他們要來造訪我這不大方的人,實在太糟了。
【註】大嫂是慢動作的人,遇到性子急躁的父親自會產生許多不愉快的摩擦,我雖與大嫂感情不佳,但我其實也很不願見她被罵,常在心裡替她著急,有時也會設法掩護讓她免挨罵,以緩和家裡氣氛。
忐忑 10. 23(三) 晴
今天情緒尚稱安寧,當然有時也感到不安,這是想到學校開學問題時才激起的。現在已是十月底了,我想再等也不致太久了,上次來的通知言明十月底開學,該不致再延期了吧,但願如此......
(刊頭圖片取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