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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20 18:28:06瀏覽762|回應3|推薦15 | |
午后,陽光大作,難得給自己一個非假日的假日,放置心境於台北東區的咖啡屋裡漫遊,放任艾莉森克羅絲慵懶的嗓音於耳際吟詠,也放肆自己肆無忌憚的目光落在過往行人的身上駐留。 習慣盤踞在邊遠角落的昏闇燈下讀人,弗洛伊德是否冠名如此棲身方式為獨據一方的掌控欲?這種大哉學問向來與妳絕緣,妳貪圖的祇是一方不被烈陽波及的陰涼,好換取一簾不被蒸發掉的幽夢而已。 日子乾淨久了,妳會渴望一些率性的揮霍,就像晴空萬里膩了,妳會希望飄點雨絲滋潤已逐漸乾涸的心靈、枯竭的筆觸,好道來立春以來,妳內心之河曲曲折折的點點滴滴。 妳一直覺得,妳內在分化自成的模式向來不如外表一目瞭然,生活周遭所佔據的雜音也太常讓妳分心,因此為保有某種型式上的完整,於是妳獨沽上閉氣閤目的潛水遊戲,那猶如被母體子宮包覆的封閉世界,是妳遠離塵囂隔離人群的自狎方式。 妳且樂此不疲於下沉再下沉、潛入再潛入,終至沒身,祇為擁有一段私密不被打擾的獨處時光。 妳在私人時光裡坐擁世界一端卻在淺酌的孤獨裡閱讀著人來人往。 在寂靜的咖啡屋裡,聞聲辨人是百試不膩的戲碼,若說文如其人,聲音是否也是另種儀式的人體解碼? 在各種聲浪滑過的同時,妳的想像力也被激盪出一圈圈的漣漪而構思出一齣齣黃金八點檔。 竊聽者演繹著聽來的劇情,自我投射出移情的邊緣故事。 妳在別人的劇情裡摩擬著自己,就像妳此刻望出的窗外經過的人群:快步疾走的上班族、企圖抓住青春尾巴的歐巴桑、拄著拐杖顫危危的老人家、長著青春痘挖著鼻屎的少年郎…,隔著玻璃的保護層,妳直直落入的世界鮮明無比,反是端坐裡頭一派優雅的妳,翻湧畏縮於妳內心不張的世界。 一方方窗格將陽光翦成錯落有致的碎影,光圈浮動在每個晃過的人影。 一張張無形的網將心事裁成不成章法的裂片,狀若萬花筒般支離且破碎;搖幌的旅程、多變的組合,甚麼樣的人生可一覆再覆從不改變?妳努力地想還原拼湊回上一個圖形、上一個人生,卻總無法回到生命最初的原點。 人生很多場景,如剝離的光影,虛而不實,乍看有形實則無體,奮手一抓,滿手盡是盈空與虛無。 很多故事在咖啡屋發生,很多結局在一盞茶的時間道完。生命無以預期的悲喜劇,在小小一間咖啡屋裡輪番上演,有時,咖啡屋直比電影院還電影ing。 當《紅樓》不上檔情色時,輪到鋪滿石板的露天咖啡座上演戲外戲。是《孽子》還是《斷背山》呼應鄭板橋的《余好色,尤喜餘桃口齒,椒風弄兒之戲》?同性之戀在這煥然一新的紅磚戲棚下,已不再是個禁忌,直來直往的社交與人際,讓七色彩虹高高弧掛起。他們在光天化日下對妳眨眼、公然調情。 社會文明的包容與電影尺度的開放永遠成正比,但成龍發言的IQ卻與票房毒素成反比。 西門町讓妳錯愕的不僅是太過井然有序的電影街,還有被中高年層攻城掠地下的另類咖啡屋。 妳有幾次因工作關係,在遠東百貨附近的咖啡屋小憩,當茶色玻璃門甫一推開,妳已被迎面座無虛席的人潮給震在當場,妳暗笑節節高生的高齡人口並未絕跡於西門文化,但妳更啞然在清一色衣冠楚楚的後中年歐吉桑與花枝招展的後中年歐巴桑,如何以過度飽和的精神奕奕譜起黃昏之戀或不倫之愛? 妳聽著各種猥瑣的耳語、妳看那已有風霜的眉目傳情,妳敏銳的敏感,讓妳感慨良深卻又忍不住以竊聽者角色般聽取情報、歸納劇情、還原真象,最後是被一雙雙混濁貪婪的眼神打量到奪門而出。 這裡是另一種慾望城市的愛慾世界;愛情,還真無關年齡。 想到前些年妳重回台北時,蓄意以記憶之味走著一條被歲月湮塵過的路。妳最大的悵惘就是西門町不復、中華商場不存,妳懷念《點心世界》蘸著平交鐵路的柵欄聲,妳喜歡《徐州啥鍋》配以葛小寶憨直的故鄉音,妳甚且花了很多時間徘徊在峨嵋與昆明街口,遍尋妳初戀時最奢侈的《蜜蜂咖啡屋》約會場所,當站在那甚麼都不復存的城市遺址,反差於熙來攘往的車潮與人潮時,不自禁湧上的竟是一種失序而荒謬的悲涼。 多少年來妳最怕碰觸的人事場景,有著天人永隔的世事無奈,有著夢中駝鈴的斯人已杳,想掉淚的感覺不單是因無力握拳乏力挽天,還有恨當年未及說出的再見與釋然。 回憶若裹以糖衣,應是那段走在當年還叫龍泉街的師大路上,彼時歲月,他喜歡緊緊牽住妳的手,他老說是深怕妳走失。然而多年後,時間卻印證出走的人是他;再多年後,時間同樣以無情訴說著他不告而別的先走一步。 人事若隨歲月變化,景物當然也隨時光變遷。於是,當年冷清而單純的巷道180°變裝秀成名聞遐邇的師大夜市,複雜而錯綜的各式各樣小吃取代妳讀書時代時一枝獨秀的清炒花枝,而妳混了多年見都未見過的咖啡屋,現在卻櫛比鱗次林立在霓虹閃爍的小公園邊。《傳說咖啡》究竟有何不朽傳說?《雙魚咖啡》應是兩個雙魚座女孩圓夢的起點吧?《極簡咖啡》讓妳想到那句《簡約中依可望見精彩》的經典名言,《子曰咖啡》倒妙與周遭地標有了貼切的地緣結合,《布拉格咖啡》落滿一地的雞蛋花美中帶悵,而與忠孝東路216巷同名的《嗜咖啡》,倒勾引了妳想前往一《試》的念頭,……。 再往淡江城區部走,金山南路上,妳除了記憶《不一樣饅頭店》的大排長龍外,妳更想念寒天與友人人手一隻的超大甜筒,妳常懷疑妳後來那旁若無人的咯吱笑聲,是當年與友人間互以霜淇淋塗抹捉狹所訓練出來的笑不驚人死不休。 年輕,縱聲大笑可笑得理所當然;老大徒傷悲,卻讓露齒一笑也心虛不已。 《鼎泰豐》當年可沒如此赫赫有名,倒是隔壁《西雅圖》的冰沙咖啡曾讓妳驚豔不已,然而人是嚐新且善變的,於是《misterdonut》取代了那黃金三角洲址,長排的隊伍不再向傳統口味《不一樣》朝聖。妳開始質疑,當瑪嘉烈蛋塔旋風不再、日本拉麵流行式微、甜甜圈保鮮過期,我們如何再創另一個一窩蜂的台北奇蹟? 妳走著一條既熟悉又陌生的路,心裡百感交集過往與而今的分分合合、聚聚散散。人生如何以白駒過隙道長短?生命如何以無法重來決勝負?在充斥各種氣味的夜市攤前,也許老生常談的這句《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正足以道盡悲歡歲月聚散兩依的無常宿命。 如此勾觸起,腦海開始協尋起屬於妳台北城址的咖啡圖誌。 那年輕到甚麼都不知與不懂的歲月,喝咖啡其實是附庸風雅的代名詞,因為它夠苦,不加糖的咖啡更能苦出言語所言喻不出的苦味,而當時妳的人生不夠苦,所以吃得苦中苦成為妳們小麻雀般女孩的調侃戲言,但若想當成人上人,卻要拜交上男友之賜,因為在那經濟拮据的年代,去《大碗公》點碗牛肉湯麵也祇能奢侈偶一為之,更何況上那不普遍的咖啡屋喝那不廉價的咖啡了。 那時台大邊的《得記咖啡》是妳們竊竊私語時的傳說,也是刻意壓低嗓門的曖昧,可惜妳從未涉足增廣見聞過,倒是後來的《得記麵包》,妳常三不五時地光顧著,不是因記得而去得記,是因遺忘而選擇記得。那家麵包店在妳日後百曉不生的台北百大食物譜上,一直登不上版面。 聽說最適合栽植咖啡豆的環境是緯度25°,而最佳沖煮咖啡的溫度是介於88~95°間,不是沸騰點也不是冰凍點,而妳的感情世界呢?該處置在何種溫度才是一個安全範圍? 妳也喜歡25°,不是西經、不是北緯,而是攝氏25°,不冷也不熱的溫度,正適合妳不冷也不熱的個性。 與其說妳愛喝咖啡不如說妳喜歡咖啡屋裡彌漫的咖啡香,或是咖啡屋裡寧靜與嘈雜間不協調的美,甚至同一屋簷下的同路陌生人所構築出的距離氛圍。 當然,妳第一次喝咖啡時,因太年輕所以無法領略滄桑後的去蕪存菁,無法認同繁華後的返璞歸真,因此妳第一次踏入咖啡屋時,看著洋洋灑灑的各種咖啡品名,竟有束手無策的窘迫感。日後,妳在生命步入迂迴的高原期後,單純,才是生活美學,所以,黑咖啡,已是唯一單品。 《明星咖啡》是妳第一家入門款,卻在妳有了經濟能力後才堂而皇之品嚐到蔣方良的最愛~俄羅斯軟糖。而當年最土包子的年代,妳卻曾拜二姊之賜走進中山北路椰林樹下喊價最高的《上島咖啡》殿堂,妳一直沒搞懂,在70年代那500元天價的咖啡,是咖啡貴還是排場貴?所以後來妳光臨光復南路巷弄裡的《相思李舍》時,面對那臭屁到無人能出其右的老闆,妳已能面不改色點起一杯360元起跳價的咖啡了。 有幾年辦公室在仁愛路上,那時同事會找妳翹班去《老樹咖啡》美其名放鬆心情。那時工作壓力與心上情傷常壓得妳喘不過氣來,然而偷得的浮生半日卻沒預期中的優閒,因為對照周遭環境的形色人物與交談話題,妳更覺應付之下的疲憊與不耐;沒幾次,妳自動消失在那群東家與西家的談興之外。 妳相信金錢裝飾不了內涵,物質撐不了場面,但生活在如此功利社會的都會城鎮,人類卻往往將自己類比化為一種比較級,不經比較、不分勝負。而妳生命底層最大的渴望,就在遠離文明、萬般皆放下時的麤茶淡飯甘之如飴而已! 所以,妳還是喜歡俗又大碗的平民咖啡,如此親和力十足的價位卻依然可擁有高傲貴族化的疏離人際。像每日必去的《怡客》或《IS》,那種簡潔美式作風下的陌化疏離,是人際間最奧妙的一種持平關係,妳行之多年,永遠謹守不去攀談半路認親的默契,讓妳在獨享一杯咖啡時間的同時,也享有一份不被打擾的寧靜空間。 相較之下《壹咖啡》或《QK》的咖啡不僅難以入口,狹窄與煙霧彌漫的空間,也讓人暢飲不起。 妳現今居住的寓所方圓百尺,是東區咖啡群集爭寵的集散地,妳偶而會以單車代步尋覓一個停車暫借的落腳地,但多數時候妳卻寧以外帶方式慰藉妳嗜咖啡時的萎靡情緒。 情緒,一直都存放在妳生活與生存間游離;情緒,也常擺盪在心情與心事內起伏。妳不是特別去記憶生命中發生過的曾經,也不蓄意緬懷過往人事的難以忘記,但走過的歲月、遇過的人、經過的事,妳難以一筆勾銷說著忘記。 而這個城市,有太多妳想忘都忘不了的曾經與回憶。 如那25゚C的低溫咖啡,不是秦關楚月、不是淮河柳堤,那祇是妳發生在這個城市裡的一種如常生活而已。 而妳祇是以筆記錄下,一個曾經。 是染缸 是賭場 是許多人尋夢的地方 是諸般罪惡的溫床 是引人遐思的一顆星 是誘人墮落的陷阱 是癌症病房 是生產畸零人的工廠 是燈塔 是震源 是氣壓計 是風信雞 是傾斜的聖殿 是草盛豆苗稀的田 是粉飾的墳墓 是黃金打造的馬桶 是小丑們作秀的舞台 是投機者的大本營 是鼠輩的天堂 是走後門的要津 是龍蛇雜處的沼澤是鬼影幢幢的黑森林 是沒有柵欄的動物園 是赤裸裸的人性展覽館 是另一座奧林帕斯山 是唐吉訶德的翻版 是新新人類的俱樂部 是後現代主義者的花圃 是張大千的潑墨畫 是李商隱的無題詩 是五花八門的大雜燴 是又土又洋的四不像 是伊索寓言中飼養母雞的寡婦 是莊周筆下胠篋之徒的國度 是舉世注目的焦點 是航行在波濤起伏中的船 是茫茫大霧中的一隻鳥 是不知擺在那裡的一顆棋 是易名杭州的汴州 是非長安的長安 是你的愛 是他的憎 是我一時說不清是愛是憎,然而 是我現在必須竭力伺候的一個女人! 《引沈臨彬~台北,台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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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