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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3 00:46:59瀏覽6988|回應0|推薦32 | |
初到孟買心中大喜,肯定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不僅有傭人司機居然還有廚子!愛爾卡(愛爾卡談戀愛)每天做新鮮的咖喱,現擀的麵餅,我心想人生至此,伕復何求?不過在得知愛爾卡沒有例外每天天還沒亮就得起床,為家裏三個沒工作的大男人做30個麵餅外加幾樣咖喱之後,不敢再説要吃麵餅,我若是她,肯定一聽到做麵餅就會一肚子火。 美其名是體貼愛爾卡,其實我是吃咖喱麵餅吃怕了。 對吃慣了大火現炒青菜三分鐘的台灣人而言,最不能適應的就是一定得煮的又軟又爛糊糊一團,味道還行但賣相欠佳的印度料理,而在我心目中墊底的,就非混合生薑大蒜洋蔥後搗爛的鹹綠豆(奇妙的印度新聞)莫屬了,分明就該是加了薏仁冰塊的甜點! 雪上加霜的是,印度人專吃根莖類:馬鈴薯,胡蘿蔔,包心菜,茄子,洋蔥,青椒,四季豆,葉菜類幾乎為零。是因為食物必須煮很久所以要煮根莖類嗎?或是因爲只有根莖類所以要煮很久?這就像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一樣,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在克勞福批發市場(太太要吃青芒果)看到我向來不愛吃的空心菜時,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比我早到孟買的亞洲朋友告訴我一個做豆腐的中國人,就住在溫德米爾(上流社會之一 : 溫德米爾)附近的一個大樓裏,這可是千金難買的求生祕笈!要了電話立刻就打:我要買豆腐!電話那頭很重的印度腔:要買多少?雖然有點懷疑不會煮綠豆的印度人會做豆腐嗎?但此時又目光如豆胸無大志的深信,我的人生會因爲這塊豆腐大有希望,買! 賣豆腐的住在印度多久不可考,但可以確定他是華人,一句中文也不會,做得一手好豆腐,而且是板豆腐!他在公寓房子裏神神祕祕賣豆腐,大門上寫了英文拼音的鄺,每每去買豆腐要事先預定:一公斤還是兩公斤?隔天按照豆腐鄺規定的時間去領。 一囘我去早了,按了門鈴豆腐鄺門開了個小縫,用英文告訴我時間未到,碰的一聲門又關上。我在髒兮兮的公共過道上數蒼蠅罰站了十來分鐘他老兄才又露面,從門縫裏遞出一袋豆腐,數完錢碰的一聲門又關上。 就這樣開車經過蹲在路邊方便還不忘跟我招手的小孩(奇妙的印度新聞),買了幾年豆腐,除了他姓鄺之外,我對這位豆腐兄完全莫宰羊:豆腐是怎麽做的,用什麽做的也無所謂了,在吃到用台灣帶來岡山辣豆瓣醬做成的麻婆豆腐那一刻,眼前煙火璀璨,人生真是充滿希望啊! 我不是素食主義者,但也不是特別喜歡吃肉,所以在印度這個許多人吃素的國家其實是蠻適合的。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長年不在台灣,對非中餐的容忍度不但沒有提高,反而一落千丈。基本上連著兩天吃西餐或是印度咖喱之後,最起碼也得來碗跟著我的行李千山萬水來到異鄉的統一肉燥米粉,才能再繼續奮鬥下去。 沒肉問題不大,但強烈要吃中餐的慾望這個問題就大了,因爲世界各大城市都有的中國城在孟買,沒有!原因是在1959年西藏事件後印度收容了達賴喇嘛的流亡政府,中印雙方嫌隙漸深,接著在1962年爲了邊境問題打了一仗,許多中國人就此離開印度,導致如今全印度只有加爾各答還有個小小的中國城。 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所有的醬料乾貨,即使做牛做馬也得從寳島台灣帶囘孟買,行有餘力,連台灣米也要扛。 沒肉問題不大但是偶爾還是要吃肉的。印度教不吃牛肉,回教不吃豬肉,於是雞隻在沒有宗教標簽下,很無辜的成爲最容易被宰的對象,其次是羊。回教徒很愛羊(流落賊市的英國大炮)卻也吃很多羊肉,愛之深責之切? 初來乍到我如初生之犢,勇氣十足到附近的克拉巴傳統市場逛了一圈,看見賣雞的小販坐在門口看報,可憐的雞就擠在籠子裏。小販一見我放下報紙彈簧似的跳到籠子旁就要抓:太太買雞嗎?我現在就殺! 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是一靠近時濃濃的牲畜味道加上垃圾的腐臭味,我在烈陽下幾乎要嘔吐了。現殺的雞固然新鮮,但是我決定從此在超市裏買殺好裝好食之無味的雞胸肉,眼不見為淨。 菲爾一日很可憐的說,要是能吃塊牛排該有多好!我才意識到麻婆豆腐或是統一肉燥米粉是不能解決歐洲人思鄉之苦的。我在車上提及此事,尼爾生(尼爾生的家)搖頭晃腦說:沒問題,太太!(沒問題,太太!)接著把我載到了一家大約兩米寬四米深的小雜貨店門口。尼爾生說這是他前一任德國雇主華格納太太買肉的地方。 這就對了,買豆腐得問亞洲人,買牛肉就得問喜歡吃肉的德國人! 這是很階級意識的説法,但是我必須精確的形容,小雜貨鋪的門口擠滿了來買雜貨買肉的傭人,應該是在什麼都吃的帕西族(吉米大爺下樓了)人家工作,會自己來買菜的通常是外國人。他們一見我從車上下來就自動在櫃檯前讓出一個小縫來,一定要讓路給太太的,我說不要也沒用。 裏頭的年輕老闆,後來成爲朋友的法蘭西斯很熱情的招呼我:來來來,太太,要什麽?傭人們退縮在一旁毫無怨言,看稀有動物般盯著我。在印度如果取了西方名字的多數是基督教徒,比方説尼爾生,法蘭西斯也是,店裏擺了個十字架和耶穌像,四周不免俗的也和象神一樣有好些小霓虹燈閃閃發亮。基督教徒可以吃牛肉,賣牛肉。 東西從地上堆到天花板的小雜貨鋪前半段賣食品乾貨,從本地貨到進口罐頭都有,在我看來毫無章法邏輯,法蘭西斯卻能精準的一伸手就拿出一罐帕西太太要的番茄丁罐頭。後方則是個肉鋪,拿著大刀的屠夫使勁的切肉,由於距離太遠,聞不到肉的腥味,也看不見四周飛的蒼蠅,頓時讓人當起鴕鳥信心十足。 當晚菲爾是全孟買最幸福的人了,不是沙朗牛排但至少有牛肉的味道,外加烤馬鈴薯! 買了一陣子牛肉之後有一回法蘭西斯問我:太太,吃羊肉嗎?今天的羊腿特別好,剛來。就在我還在考慮之際,法蘭西斯拿出一條羊腿,一條完完整整連皮帶骨帶血的羊腿!他把剛從這頭可憐的羊身上砍下來的腿在我眼前晃呀晃,多半是要看我的反應,至此我已身經百戰處變不驚:可是我的鍋子沒這麽大呀! 法蘭西斯放聲大笑,切肉的蘇拉吉從雜貨鋪後方揮舞著他的大刀:沒問題,太太!您要怎麽切我就怎麽切!於是我在門口大聲指揮蘇拉吉把我要的長的好看的瘦肉部位切下,大約只有整條腿的三分之一,其餘的三分之二,愛爾卡和亞莎高高興興拿囘家加菜了! 但是中餐裏的最多的豬肉上哪兒去找呢?這可是比牛肉還難找,因爲買不到,想吃清燉獅子頭的慾望就更強烈了!同住在孟買的台灣朋友艾咪和新加坡朋友艾斯特不知那裏打聽來有一個賣豬肉的大盤商,一日三人興高采烈浩浩蕩蕩的出發買豬肉去了! 尼爾生在孟買的大街小巷鑽來鑽去就是找不到這家店,抵達這個小巷子之際艾咪和艾斯特已經到了,兩人站在滿地垃圾的路邊一臉茫然。我在門口下了車,一陣無法形容的肉腥味隨著熱浪立即撲鼻而來,剛剛宰殺的溫體豬肉一塊一塊泡在路旁大鐵桶的血水裏,上頭淨是此起彼落的蒼蠅。 不同於蘇拉吉遠看還算乾淨整齊的切肉板,這個面前賣豬肉的桌子上堆滿了上百只小豬蹄,我看的心驚膽跳,一共是幾頭豬?小山似的豬蹄前方還有一塊令人作嘔的抹布。 這可是我有生以來最恐怖的買肉經驗了,不過三個中了邪的人,其中兩個是百折不撓的台灣人,不買到豬肉絕不善罷甘休!當下開會決定,既來之則安之,連在無塵無菌新加坡長大的也同意,印度所有的肉多半是這麽處理的,自己騙自己買了看起來像是里肌肉的肉,三隻鴕鳥各自回家。 回到家越想越不安心,腦海裏不斷浮現水桶上方的蒼蠅還有上百只豬蹄前方的抹布,但是想吃獅子頭的念頭越來越堅定了,於是做了件空前絕後的事:把肉仔細清乾淨後,再用洗嬰兒奶瓶的藥片(孟買水,大不易)用水泡著消毒,這個藥片平日是用來消毒生菜沙拉用的。 消毒過後我把豬肉放進食物調理機打成絞肉,看來很像樣!加上好不容易從克勞福市場找來的大白菜,台灣帶來的金蘭醬油香油,容易買到的生薑和跟三星蔥一點也不像的印度青蔥,我滿心歡喜打開傅培梅食譜,按部就班開始做我日思夜想的獅子頭。此時廚房充滿了做中餐時才有的油煙,先下蔥薑爆香,煎獅子頭,接著加入台灣帶來的牛頭牌高湯塊開始燉,嗯,湯頭有家鄉的味道,但是也有那麽一點說不出的奇怪味道。 上桌了,有中餐常識,知道獅子頭是豬肉做的菲爾很懷疑的問我:哪裏來的豬肉?我跳過蒼蠅抹布豬蹄很快敍述了買肉的過程,再巨細靡遺報告消毒的瘋狂行徑,怎奈英國人堅決不吃,我自知理不直氣不壯不能強迫他,但台灣人有的吃怎能不吃呢?更何況花了這麽多功夫! 於是我拿著湯匙,壯士斷腕切下一小塊獅子頭送入嘴裏。。。一股從前所未有的腥味立即彌漫口中直沖腦門,我連忙吐了出來,菲爾在一旁幸災樂禍:我告訴妳別吃吧?這是我們在印度四年期間唯一一次的豬肉經驗。 我的結論是,印度人吃素是很有道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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