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快餐車算是很新奇的東西，馬路上並不常見，即使有，也常是被集中規劃在特殊景點或市集裡，台灣街上摩托車多，鑽來鑽去的情況下如果再擺上一列餐車，恐怕會讓交通動彈不得了。

以前在美國唸書的時候，學校位在「好山好水好無聊」的偏鄉，漫長的冬天雪花鋪天蓋地，用「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形容雖然誇張，但是還有點貼切，有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好像蘇武在北海牧羊了。遇到學校放長假時最興奮，最期待的就是可以開五小時車程去「Big Apple」紐約市朝聖，一定要去法拉盛的中國城打牙祭一解思鄉之苦。早期「大華超市」還不是那麼普遍的年代，在亂亂的雜貨店裡翻箱倒櫃把西式超市裡買不到的東方食品掃個精光，後車廂裝得滿滿都是來自家鄉的戰利品，就是最能撫慰我那脆弱的遊子心靈了。

一輩子還沒見過快餐車的台灣土包子，初到紐約市時對這個餐車文化當然覺得很新奇。如同影片中的阿婆說的，當時快餐車都是以「蝴蝶餅(Pretzel)」和熱狗為主。蝴蝶餅剛出爐的時候真的很香，看老外吃得津津有味，我也躍躍欲試，只是咬下第一口以後....唉....果真和我在學校已經吃到怕的三明治一樣，「不吃一輩子遺憾，吃了遺憾一輩子」啊！這些年蝴蝶餅在台灣一直乏人問津，不是沒有道理的。

留學生一口破英文，最尷尬的時候莫過於在輪到你點餐的那一刻，感覺就像入境美國時看著海關官員支支吾吾，在學校學的英文一夕全部瓦解。抬頭看了半天菜單，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了，服務生看著你嘰哩呱啦吐出一長串英文以後，自己也跟著差點崩潰了。有一次我鼓起勇氣跟服務生說我要一個雞肉三明治，服務生問我：「Sure, what kind of bread would you like ?」「What do you like in your sandwich?」

挖哩咧要命喔，想吃雞肉三明治還要再考一次托福聽力測驗喔？當時腦袋裡一片空白，情急之下脫口而出：「Everything !」其實不外乎就是「麥擱問了，隨你怎麼配，我都沒問題。」的意思。

那位看起來像是本月最佳員工的服務生看著我說：「You can't have everything.」媽媽咧！這不逼我去撞牆嘛？頭低到不能再低，看著擺在眼前的配料，天啊！我只認識番茄叫「Tomato」其他紫的白的黃的都說不出來，只能指著番茄了。

我相信那個老美服務生這輩子大概只賣過一個只有雞肉和一片番茄的三明治。

即使是買一杯咖啡也曾經讓我傷透腦筋，先是站在旁邊看老美怎麼買咖啡，然後再故作瀟灑的學老美依樣畫葫蘆也來一杯，果然還是難喝得要命。原來老美習慣在咖啡裡加「代糖(Sugar Substitute )」也就是俗稱的阿斯巴甜，唉，自己畫虎不成，怪不了人。

經過幾年，逐漸適應了美國生活以後，我慢慢發現美國的快餐車也開始有了東方人的面孔，食物不再只是熱狗或蝴蝶餅，開始有了炒麵炒飯。費城有一個台灣人賣的咖啡非常好喝，在還沒出現星巴克的年代，這個台灣老闆煮出來獨特香醇的咖啡氣味遠遠就聞得到，終於讓我擺脫了永遠只有美式咖啡的夢靨。經過幾年的文化洗禮，不再擔心老外聽不懂我的破英文，當然，遇到像是來自家鄉的人，更是開心地會多跟他聊幾句。有一次我跟他說：「我要一杯扛棒咖啡。」他聽完大笑，更增進了彼此的親切感。我說因為我不知道招牌咖啡的英文該怎麼說，他還特地教我說是「House Special Coffee」，如果說這是book smart vs street smart的差別，應該不為過吧？

幾年前我在台北東區看到一家餐廳的招牌寫著大大的「扛棒旗魚」，突然想起了當年那位在費城賣超好喝咖啡的台灣老闆。這個台式的用語，在當時恐怕只有我和他彼此之間才明白，那是一把能夠解開家鄉大門的鑰匙。

如果有機會再到紐約市，我大概也會去NYU附近的Lafayette和Astro街口去找這位阿婆鍋貼快餐車，好好重溫一下當年在異鄉作客的遊子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