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期的那些年代, 沒有電腦電話, 少有電視, 鄰居間的連繫與互助是很緊密的.
那真的是個雞犬相聞的歲月. 由於家裏是做生意的, 街上是整個鄉裏最熱鬧的市集, 所有生活相關的吃喝玩樂, 日常用品, 在我們那條街都可以找到. 店面前門走出去, 就常往左鄰右舍去串門子, 往家裏後門走出去, 也是通到鄰居家的後面, 而左鄰朱家算是大富人家, 經營的生意除了店面的百貨行, 雜貨店外, 另外還養豬, 屠宰, 賣豬肉一貫作業, 自家在鄰近的田地, 也有稻米農作的耕種, 生意更含蓋到棺材及因而衍生出來的婚喪喜慶用的桌椅餐炊具出租.
因為做的生意含蓋面廣, 相對需要用到的空地就大了. 小時候, 在店前面找不到鄰居小孩可以玩, 就會從後門走到隔壁朱家的後面, 那就有很多可玩的了,朱家後面有兩個稻埕, 後面的稻埕是稻草堆及存放農具及清洗物品為主, 較少在這邊玩. 平常較常有人進出的是前面的稻埕, 旁邊有兩間房間是擺放棺木用的, 大部的時候, 我們都是在曬穀子的空地上玩, 有時候在玩鬼抓人時, 偶爾就會躲到棺材間裏去, 因為大多數小孩子, 還是不敢進去的. 我在比較小的時候, 也是一直不敢進去, 可是到了五六年級時, 膽子就變大了, 有時也會跟大夥起鬨進去鬧一下.
有一個暑假的午後, 在接近傍晚時分, 我們這些玩伴又聚攏在一起, 那天玩的是鬼抓人, 幾個想要躲的稻草堆, 豬寮旁, 穀包堆都被佔了, 我想到棺材間, 就進去躲了. 因為前兩次都是躲在門後, 當鬼的人還敢推開門在門口晃著找人, 所以我就被抓到了; 於是, 我想到一個絕招, 諒他想也想不到. 由於棺材的擺放都是直立斜靠在牆壁的, 進去之後, 我挑了一個離門遠一點的角落, 一口沒有蓋好蓋子的棺木, 就從缺口上鑽進去躲在裏面.
我從來不曾看過棺材間的燈, 不曾想過裏面是否有燈可開, 每次路過或短暫進去一下, 除了黑漆一片外, 就是陰涼的感覺, 那天在炎熱的午後, 躲到安靜的小小空間, 外面的聲音, 幾乎聽不到, 暗暗的小斗室, 涼涼的室溫, 不知不覺中, 竟睡著了. 等我醒來時, 是被一聲巨響嚇醒的. 可能是睡熟了之後翻身, 原先立靠著的棺木, 就應聲而倒, 待我清醒過來, 才發現自己正趴在地上, 背後是整個棺木蓋著我. 那棺材是可是實木實心又厚又硬的木頭釘成的, 要至少兩個大人才抬得動的, 我被蓋在裏面, 要推根本推不動. 喊出來的聲音, 根本就被厚木給隔絕掉了, 這下這完蛋了, 難不成我就要死在這口倒扣的棺材裏了. 越想心裏就越荒, 荒了後, 忍不住就號啕大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 肚子又餓, 尿又急, 不得以, 只好就在裏面尿了. 哭到累了, 又睡著了.
在家裏的房間睡覺時, 經常在清晨天仍暗如黑夜的破曉時分, 被附近鄰居養的雞此起彼落的晨啼聲吵醒, 有時候, 比公雞還大聲的, 是被朱家爺爺跟兒子或孫子, 用粗麻繩將四腳綁在一起倒吊在一根扁擔上, 準備挑往屠宰場的豬隻, 用驚聲尖叫與無助的哀鳴, 劃破一夜的清靜與安寧, 似在召告鄰里街坊, 待會兒咱們市場見了.
當我再次醒來, 從棺材著地的隙縫透進來一絲微弱的光線. 矇矓間聽到豬隻的驚恐嘶叫, 我馬上想起自己並不是在自家的床上, 而是仍被困在棺材間裏, 聽著外面的動靜, 似乎有些人聲, 我趕快用力捶打棺木, 使盡全力喊叫朱爺爺, 用盡所有可以叫出的聲音… 終於, 棺材間的門呀地一聲被推開了; 聽到朱爺爺驚訝地說:「這棺材怎麼倒下來了?」 聽到他的聲音, 我突地大哭了起來, 總算獲救了.
朱爺爺帶我回到前門去敲家裏的門, 媽媽跟爸爸趕到門口, 老媽一看到我一把抱住我猛哭, 一雙腫得像麵龜的眼睛, 不斷地擠出一堆淚水, 爸爸不住地謝謝朱爺爺. 前一晚大家到處找得半死的時候, 也在稻埕周遭找人, 可能那時睡著了沒聽到任何聲音, 連派出所的巡佐伯伯也來關切了.
那陣子我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 每個人看到我, 都開玩笑說我是棺材裏的活人. 那次以後, 我再也不進去棺材間了. 每當有人看到棺材一副避之猶不及的模樣時, 我常會說說這次的棺材歷險記, 大多時候也總會換來一陣瞠目結舌或是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