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7.11 文匯報/吳越
長書名,快閱讀時代的無奈?學者評點長句式散文化書名三大怪像
有沒有發現,現在的書名越來越長了?記者在網上隨意搜索最近的新書,跳出大批一口氣也未必能讀完的書名:《我就是想停下來,看看這個世界》,《每次相逢,都是久別重逢》,《請把我留在最好的時光裡》,《因為痛,所以叫青春,寫給獨自站在人生路口的你》,《此生遇你已很美:有一種深情叫友情》……
轉折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從《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還是從《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從《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還是從《如喪:我們終於老得可以談談未來》?大概也就是幾年時間,長句式的散文化書名成為一股潮流,其中湧現出幾種值得關注的文化現象。
現象一:出版社喜好,由「短」變「長」
2003年,媒體曾公開報導著名作家葉兆言在春風文藝出版社提交長篇小說《我們的心多麼頑固》時,「長」達8個字的書名遭到出版社「抵抗」,甚至有一段時間相持不下。
昨天,葉兆言在接到記者電話時,確認10年前是有這樣一段插曲的。「出版社和我商量,說書名太長了,宣傳起來麻煩,那麼一大串字,怕人家記不住,做封面設計恐怕也不易美觀。那我不願意,這句話取自普希金的一首詩的最後一句,是有意義的。他們最後還是聽了我的。」他笑稱現在看來8個字的書名根本算不上長,其侄女葉揚的新書名就有13個字。
記者找到了最新推出名為《在無盡無序的汪洋裡,緊挨著你》長篇小說的青年作家葉揚(筆名:獨眼)。透過採訪葉揚得知,有趣的是,和當年叔父的小說名稱被出版社「商量」往短裡改正好相反,葉揚小說原來的題目只有兩個字,叫《爸啊……》,「世紀文景的編輯覺得不好,討論了幾個月」,最後改成一個帶逗號、長達13個字的句子。葉揚說她相信出版社的判斷,目前看來這個書名對文藝青年頗有吸引力。
出版社反轉態度之後,書籍裝幀也做出應對之策。記者採訪設計師得知,遇到長書名一般有兩種辦法:一是縮小字體,二是如果書名中有「的」字,轉作兩行處理。總之再也不怕放不下。
現象二:有些書名「太矯情」,讀者反感
上海譯文出版社市場部主任劉蔚告訴記者,現在很多暢銷書由圖書文化公司企劃運作,會在行銷推廣上下比較大的功夫。讀者往往是受宣傳推廣的影響去買書的。這一類「長標題」書名在風格上比較文藝、散文化,可能因為行銷對象定位於文藝青年。
不過,劉蔚認為,讀者是否接受這種散文式洋洋灑灑的長書名,還有待市場的檢驗。「中國文化傳統講究文字的含蓄,講究推敲、煉字,書名崇尚凝練、雋永又簡潔明瞭。」他說,其實從世界範圍內來看,主要的潮流也還是以簡為美,從這幾年翻譯類圖書市場上較成功的案例來看,如《哈扎爾辭典》、《第二性》、《達文西密碼》、《鄧小平時代》、《江城》、《尋路中國》等,大都簡潔明瞭。
事實上,正如劉蔚所說,文藝風的長書名未必能「罩」住所有人。近期有一本新書名叫《願我天真如初,願你善良如昨》,磨鐵圖書公司老闆沈浩波在微博上稱讚這是個「好書名」。對此,有網友留言「喜歡」、「好聽」、「一眼就記住了」,卻也有一些網友吐槽「書名太矯情」。網友「郭芙的姐姐」留言稱:「這句話雖好,但真心不像書名。放在內文詩歌中不好麼,非得提溜出來做模特。現在起書名為什麼不能老老實實的?」
現象三:塗脂抹粉扮經典,太荒謬
業內人士認為,只要有特定的讀者群喜歡,長書名並無大虞,不過值得注意的是,有些書名過於華而不實,文藝過頭反變「雷人」。其中最極端的例子是某出版社今年推出的一套10冊「民國大師經典書系」,書名引起網友瘋狂轉發──《煙花易冷,那些我們不曾懂得的愛情》,這是徐志摩作品精選集;《一指流沙,我們都握不住的那段年華》,這是沈從文作品精選集;《笙歌唱盡,闌珊處孤獨向晚》,這是朱自清作品精選集;《此去經年,誰許我一紙繁華》,這是胡適作品精選集。而網友公認為最「雷人」的是這一套書系中的魯迅作品精選集《風彈琵琶,凋零了半城煙沙》。
對此,從事社會語言學研究的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李明潔副教授直呼「荒謬」。「如果這些書是當代人寫的名人評傳,我或許還能接受,只要書名傳達那種情緒能自圓其說。但作為作品集的名字實在太不恰當,風彈琵琶什麼的,既不是魯迅作品中的任何一句原文,也不能概括和把握魯迅散文的風格,就像往先生堅毅的臉上塗抹脂粉。這套書名總的來看都很怪異,給人物形象打了一層粉紅的燈光、罩上夢幻的輕紗。」
李明潔認為這種堪稱基因變異的「文藝化」怪果實質上反映了當下人語言生活中的某種病症,「它成功地用一種模仿唐詩宋詞的手法喚醒我們的審美意識,看上去很美,內裡卻空洞、虛榮、媚俗、疲軟,不利於社會文化的健康發展」。
長書名大行其道,背後的原因不僅是越來越多的「文藝範」圖書競爭激烈那麼簡單,而且顯示出人們的語言生活和閱讀習慣在發生某些變化。李明潔以《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舉例分析,「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書名本身的述謂行為已經完成,敘事已經完成,「已經完整表達了一個事實或者說態度,這句話是全書的中心思想,整本書是對這種情緒的擴寫。」她表示,當書名自身成為書的簡介的時候,書的內容也就只是書名敘事的疊加,變異、例析和轉寫。
本末倒置?也許是快閱讀時代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