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羅霖的畫記(十三)──飄過黑水溝的蒲公英
2010/10/02 20:38:03瀏覽214|回應0|推薦2

    不知怎地,失去行動自由的禁閉日子裏,霖兒的內心反而感到莫名的解放。在隔絕戰火的平靜斗室內,他偶然凝視眼前的雙手:它牽過窈窕的異國少女和一個年少純白的夢;它擁抱過家人的聚散依依和一個信誓旦旦的承諾;它扛起過摯友的殘缺身軀和一個不幸的際遇;它激昂地摧毀過敵人性命卻也荒謬地摧毀自己的信念。一閉上眼,便是蒼白的問號紛紛無助地列隊在腦海裏…。在這戰火包圍的“淨土”裏,他重蹈五年前嚴肅思考生命意義和價值的境地,然而似乎是沒什麼好追求或閃躲的了,在這個世道裏一任命運安排吧,他淺淺一笑倒釋然地使一身輕了。「羅霖,部裏決定你是沒問題的,你可以復員到一團了!」姜上校最後一次“借提”霖兒的談話中,語氣冷漠,耐人尋味,「我呢…要調三團去了。真他媽的怪,啊?呵呵!」「哼哼!」霖兒冷不防地鼻嗤一笑,費解地令姜上校的態度整肅了起來。

 

    復員傘兵團時,霖兒察覺局勢已風雲變色了。十月下旬,林彪指揮東北野戰軍全殲廖耀湘兵團十萬人馬於遼西,十一月二日瀋陽失守,老司令杜聿明敗逃。朱絃藍衣恩義絕,黃埔何生亮且瑜?這鬩牆爭鬥把家底掀翻了,誰撈了好處呢?重新執起干戈的雙手,該把矛頭對誰呢?鬼子不是給趕回四島去了嗎?那貧困、純樸又充滿愛的家園等著這雙手摧毀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和家園之後回去擁抱它,可它還在嗎?家園或這雙手。

 

    奉命開赴皖南貴池、銅陵一帶的傘兵一團、二團,擔負前衛南京周邊的任務。十一月六日,共軍華野、中野執行淮海戰略決戰,為時才半個月,霖兒聽聞曾經歸屬的第七兵團十萬人覆滅,黃百韜司令在碾莊殉職。接著,第十二兵團十二萬人遭圍剿,三週後,司令黃維被俘。期間的國軍高官們,投敵者有之,拒援者有之,棄逃者有之,國軍防陣潰不成形。集中優勢兵力於徐蚌之間的津浦鐵路兩側,以阻共軍渡江南下的攻勢防禦戰略,怎麼老被對方迎招擒拿而各個擊破呢?萬一再遇著“羅棟”…打是不打呢?自己是怎麼被國防部“決定”沒問題的呢?霖兒不由得疑慮而愁惱了起來。

 

    一九四九年元旦的中國大地上,荒謬地上演各式悲喜劇,反映著面目模糊的未來。北大校長胡適日記:「南京作逃兵,作難民,已十七日了!」郭沫若賦詩:「人海翻身日,宏濤天際來。才欣克遼沈,又聽下徐淮。指顧中原定,綢繆新政開。我今真解放,自愧乏人才。」豫魯皖交界的陳官莊冰天雪地裡,一張張降落傘搭成的帳篷,遠遠望去,就像一朵朵的毒菌。從徐州盲目跟隨國軍出逃的女學生們,為了在冰雪中換取點吃的,紛紛做了國民黨軍官們的臨時太太和舞伴,得過且過地寄生在那死灰般的菌蓬裏。另一方面,來自豫西的、陝南的、魯南的、乃至太行山區的民眾,他們推著小車、駕著牛車、趕著毛驢、載著家中門板、箱子、禽畜、鍋盆,越過重重冰雪,鋪陳出不可思議的後勤隊伍。於是,在共軍的陣地上,淡藍色的炊煙嫋嫋地升了起來,順風飄過,帶著濃濃的肉香。

   

    「羅霖,我們團要撤廈門去了,準備好了吧?」江西籍的副營長白長天問著。「哦,愈往東南邊去了。怎麼不設法空降去陳官莊哪?」「唉,現在不是往西南就是往東南撤,沒人往北了!」「那杜司令他們呢?」白長天深吸了口菸,停一會兒,嘆氣般地吐了出來,「他自殺了,…又說是被俘了。總統派了專機去接他出來,他不忍心丟下部隊!」「…」「李彌、孫元良逃了,邱清泉沒了,五十幾萬人全打光了!」

 

    整個傘兵除了三團一個連負責給邱清泉兵團空投物資和聯絡電台之外,基本未參與這場“轉進”台灣之前的最關鍵戰役。七月初,風和日麗的台灣海峽承載著來自廈門的各式船舶,四年前因日帝戰敗而復歸中國的陌生海島,正迎接這群漂洋而來的戰場蒲公英,除了已在南撤途中北上投共的三團官兵之外。長官們說,將在此作為反攻基地,光復大陸,霖兒和同袍們似乎仍未在這場莫名輸掉的內戰中回過神來。

( 心情隨筆其他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james602&aid=44646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