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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12/23 19:28:22瀏覽2214｜回應4｜推薦24 | |
| 死人最大，我是去給外婆掃墓。我脫口而出，力徒爭辨，一點
也沒有因此而心虛，我討厭母親以她的方式來控制我的情緒，就在這 個時候，我決定把心如交待我的事情說了出來。 別提你叔公。婚禮你也別請心如來。我母親一邊以勺子拌著火鍋裏剩 下的湯，她示意要你再喝湯，但她的臉沉得像一塊木板。 可是這是他死前的心願呀。還有，婚禮為什麼不能請心如，這是我的 婚禮。我正夾著滾燙的白菜，一邊吹著熱氣。 你叔公只管他自已的意願，他有沒有管過別人死活。 媽，他們都已經死了，你別再和叔公生氣了。他滿可憐，遺體到現在 還沒有真的下葬，等著要運回來。我沒辦法再吃下去，我吃不下了。 這關我們什麼事？ 心如說是不是可以就利用外婆墓地旁的那塊空地呢。 那是你外公的墓址，誰也動不了。 讓他們三人合葬，地方也夠大了。 不可能，你外公的遺體到現在都沒找到，怎麼可能三人合葬，這是讓 他們二人合葬，別人會怎麼說，這算什麼呢，絕不可能。我說絕不可 能，你不必再說了。 母親漲紅了臉，並十分激動。你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我。我姊姊也開 始數落我: 你為什麼老是站在心如那邊，妳到底怎麼了？ 養你這個女兒簡直吃裏爬外。母親生氣了，我們都看得出來，她一個 人站起來叨嘮著，而姊姊做勢要我別再說了。 我沒有吃里爬外。我只是把叔公死前的願望告訴你們，這也是心如的 願望。我的聲音雖小，但我沒放棄。 她心如願望可太多了吧。為什麼她不搬走？為什麼她霸佔我們的古厝 ？妳為什麼不問她？ 妳要她搬去那裏？ 我管她搬去那裏，那是她家的事。 流浪街頭？做乞丐？ 她怎麼會？妳外婆不知留了多少東西給她。 什麼東西，就那些叔公的彫像，還有二件和服，能穿出去嗎。她生活 很簡單，還自已種菜和養雞，到現在還穿外婆留下來的舊睡衣褲。 她的衣服多得很，那二件和服是古董，還有日本人專門從日本來向她 買，妳不要被她騙了。 妳總覺得別人都是騙子。從小，你就教我們這些，所有的人都不是好 人，都在騙人。你教我們懷疑所有的人，連同學、朋友來家裏都可能 偷東西，還有，你要我們不要理那些成績不好的人，或家庭環境不好 的人，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什麼人的家庭環境比我們更不好，你和爸 爸都一樣，如果我考九十分，你們就會說為什麼不考一百？你們自已 考過一百嗎，沒有，但你們總是不滿意我考九十，我還未交男朋友時 ，你們已經反對，你們什麼人都反對，這世界上就沒一個好人，我以 前一直受到你們的影響，現在我不要這種可惡的思想了。 我也生氣了。我知道我其實一直在生氣，那麼多年，我以為我忘了， 但我沒有，現在我一說起來，話幾乎便如洪水決堤。你著急地握著我 的手，希望我安靜下來。 二妹夫原本還有一句沒一句替你做翻譯，這時，二妹拉著他，要他別 再翻譯了，「我們還有事，先走吧，改天再說。」二妹抱拉著孩子和 她丈夫走了。「妹妹啊，別意氣用事，怎麼大老遠從國外回來卻和媽 媽吵架。」姊姊也勸起我來。我非常傷心，我覺得我不說不行，就算 你為此不和我結婚我也得說。 我坐在椅子上說話，你走過來蹲在我面前，仍然輕輕撫摸我的手。你 也不知該怎麼辦？「吃火鍋？」你為我呈了一碗湯，你為母親、姊姊 都呈一碗湯。但沒人想碰那湯。 那你去心如那邊呀，你幹嘛不去，她對你那麼好，你還有什麼好猶豫 的？ 這不是她對我好不好的問題，這是你從來沒真正關心過我的問題。 怎麼關心你？你怎麼會讓我來關心你。我書沒你讀得多，你覺得我見 不得人，我連跟你出去，你都不敢介紹我是你媽，你根本看不起我， 你跟你爸一樣都看不起我，還有你外婆，她就是對心如好，心如是誰 的女兒，外婆連自已女兒都不要，還把房子交給別人。 你只聽信舅舅的話。你們只是想改建想分錢，心如只是想暫時住在那 裏，她會走的。她不想一下就離開外婆太遠，她知道她一走，房子就 會拆掉，所有的外婆的過去就雲消霧散了。妳憑什麼拆散她和外婆的 連繫。 妳這是什麼屁話。你少上心如的當了。她就是能言善道，她什麼說不 出來。 你們為什麼不能替別人著想，叔公也有不得已的地方，他一輩子活得 那麼辛苦。 是呀，我們應該替他著想，他們有誰為我們著想呢。你十五年沒回家 ，你一回來就要我替別人著想，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功德，你到底是誰 的女兒？連自已的父親都不去探視，你父親病在床上，你連理都不理 他，你還有什麼權利要我替誰著想。 我沒說我不去看父親，我只說我晚一點去。你為什麼覺得我不去看父 親？ 因為你是六親不認的人，你只認你心如阿姨嘛。 我為什麼不去看父親，我要去看他，我只是怕去看他，我一想到他便 不由自主地傷心，他像個鬼魂，從來沒在家裏住過，他總是來了又走 了，他永遠不在，在的時候，他就虐待你，出賣你，甚至打你，我不 明白你為什麼能忍受那麼多年，那麼多年，你為什麼還為他說話。 他是你父親，再怎麼樣，他都是你父親。(母親聲音開始哽咽，姊姊 也垂首無語) 我不需要這個父親，我沒有父親，我沒有他也活得好好的，他只管他 性生活，他一輩子就藉口要生一個兒子，活該他沒有兒子，對我們這 群女兒棄如敝屣，他從來沒愛過我們，他沒愛過我。 我想你猜出我的話，你緊握我的手，你什麼都沒說。 姊姊雙手抱在胸前，她對我說，「他病了嘛，你還要怎樣？」 我以為我的姊姊必然會指責我，但她沒有，她不停地嘆氣。我抬頭看 母親一眼，她沈默著望向她處，「不想去就不要勉強，」她叫你吃她 特別做的八寶飯，然後走回她的房間看每天必看的日本連續劇，不管 天是不是蹋下來，母親從不會漏失她的日劇。 姊姊發了好久的呆，才說，「唉，何必呢，他總是你父親嘛。」 我回頭看了一眼客廳，空蕩蕩的客廳，像我過去多年的心情，沒有人 陪伴我，只有一些簡單的歌曲，或者莫扎特或舒伯特，我思索著該如 何對母親表達我真正對她的感覺，我無法對她表示我的情感，她沒教 過我，那些年，更早的那些年，我還是小孩的時候，和小妹睡同一個 臥房的她每晚必在房間裏聽音樂，一些刮風下雨或颱風來的日子，我 總是害怕地睡不著，好幾次半夜，我躡手躡腳走到她房間門口，我瞥 見門口洩出來的燈光，但我不敢敲門，我不敢敲門，我怕她會斥責我 。 我多麼想告訴她，那時，我必須靠近她，我不想離開她。而我卻從來 沒告訴過她，我離開子宮太遠太遠，以致於有些時候，我覺得自已似 乎已全然迷失了。 我們三人坐在大桌子前，大家都走了，只留你慢條斯理地吃著八寶飯 ，你問我們八寶飯是那八寶？姊姊一一數給你聽。然後，我和姊姊都 沒再說話，姊姊終於說，「其實，我的童年也很不愉快。」我看著她 的臉，突然注意到她化著盛妝，而她的妝開始走樣了，她的眼淚不斷 大滴大滴地落在餐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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