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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2 00:36:10瀏覽614|回應0|推薦8 | |
莫怪唐三長等人遲遲探聽不到孟暢的下落,孟暢竟是已經被困在了神機殿下方密室裡,比上輩子提前了。 在鄱陽湖尋找,自然找不到他。 「唷!女娃兒!又見面了!」燕離乾身揹墨黑重劍,坐臥於地,自來熟地和無名打了個招呼。 身邊還有武林盟主孟暢,聖巖宗住持鏡光方丈,真武道掌門殷空渺道長。 鏡光方丈正在對某種機關輸入純粹的真氣,轉頭看了無名一眼,說了句:「阿彌陀佛。」 孟暢不說話,只是笑瞇著眼看無名。 殷空渺倒是對她很有興趣,他在這皇城地下,沒少聽燕離乾吹噓無名的劍術,身為天下第二的劍癡,他很想與無名切磋一番。 能讓燕離乾心服,該是如何絕妙的劍術。 無名沉默看著眾人,眼中有深深的疑惑,好半晌才拱手說道:「俠隱閣弟子無名,見過各位前輩。」 「咦!?女娃兒沒記憶!?那怎麼……身上穿的卻是天機閣閣主服?」燕離乾大吃一驚,他與孟暢都有上一世的記憶,提前入了皇城尋找解方,不料再度困於此處。 他爬起身,繞著無名走,口中不斷嘖嘖出聲:「唉,你這身上帶的是機關扇……會使劍麼?」 「前輩,會的。但晚輩專精於短柄與機關術,並不常使用長劍與人交戰。」 「哦?原來魔劍一開始不善使劍麼……」燕離乾以為她最初就是練劍的。 「魔劍?前輩……晚輩在你的記憶裡,入了魔道麼?」無名有些猶豫地問出此話。 孟暢聞言笑意加深,搶在燕離乾之前回答:「嘿,女娃兒,認得我麼?你要是入魔道,咱們也不會困守此處了。」 「前輩是……?」無名認不出孟暢。 「唉!你上輩子同樣認不出我啊!我不是在鄱陽湖告誡過你——過於天真的善意,只會害了自己……以後在江湖走動,千萬別再輕易相信別人。如何,想起來了?」 「呃……乞丐前輩?」 「噗哧……哈哈哈……孟兄,這稱呼可真貼切。」燕離乾調侃了孟暢一句。 「嘖……女娃兒,你上輩子可圓融多了。」孟暢攤手,提前太多年見到這女娃兒,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這女娃人生經歷很明顯不足。 「孟……?前輩……你難道是……孟暢,孟前輩?」無名吃驚地睜大雙眼問著。 因為父親他們一直在鄱陽湖附近找孟暢,說到姓孟的人,她便直覺認為是孟暢。 「哎,挺機靈的,你沒上一世的記憶,那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孟暢讚許地給了她一個拇指。 「我是從神機殿上掉下來的,我師父和我的朋友,都還在上面與閻凰戰鬥。」無名大略把事發經過給說了一遍。 聽完整個來龍去脈,他們才知道重生的人居然這麼多。 旁聽著他們說話的鏡光方丈與殷空渺,皆是淡淡丟去了一眼,鏡光方丈顯然有更多心得,但沒立即說話。 「嗯……嘿嘿……既然女娃兒你現在劍術還不精,讓我教你兩手!喂!殷兄,長劍借用一下。」燕離乾豪放無比地朝殷空渺喊道。 殷空渺左手按上了腰際,頓了一下,將自己的佩劍卸下,遞給無名:「女娃兒,此劍名為『天玄劍』,取自夜幕深深星辰高掛,懸於天下之意,你隨意即可,好好使,我很看好你。」 若是再早些年,殷空渺不可能會隨手將自己的佩劍借人。 劍客的佩劍與劍意,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切。 劍身刻有北斗七星,劍峰銳利無比,重量僅有一般長劍的一半,能讓出劍速度更快,是把難得的好劍。 無名謝過殷前輩借劍,在燕離乾的指示下舉劍佇立。 「你先隨便比劃個兩招,我瞅瞅。」燕離乾讓無名先舞一套劍訣來看。 在場的前輩們都不是會覬覦他派武訣之人,無名應聲後挽了個劍花,將《彼岸歸心》行雲流水的演示了一遍。 「哦……還是白梅那套《彼岸歸心》啊……」燕離乾興致缺缺,上一世無名把這套劍訣玩出了新花樣,還比原版更讓他眼睛為之一亮。 殷空渺倒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可以將白梅楚天碧的劍訣演示得如此信手拈來。 可缺陷很明顯:「女娃兒,你真氣不足以支撐你運用這套劍訣罷?」 楚天碧有虎溪三笑護身,從來就沒有過真氣不足的問題。 無名如今才學過望廬訣與寒冰神功。 她收劍立定,抱拳將劍柄握在掌中拱手:「是,晚輩尚須努力。」 燕離乾大劍一揮,豪爽乾脆地說:「無所謂啦!有我教你的劍,不需要那些花裡胡哨的,沒真氣一樣天下第一。」 上輩子無名本身就很強大,燕離乾無須手把手教她,光給她一本劍術心得就能讓她自行領悟更多。 這輩子顯然不能這麼做,他便耐心地將自己的劍術心得拆解給她學習,一邊演示給她看,讓她多學點。 殷空渺聽得比無名還認真,他從不知道自己與燕離乾的差距到底差在哪一點,這麼深入聽下去,他終於明白了。 「天下第一劍,心服口服,以後不跟你爭了。」殷空渺朝燕離乾拱手。 「哼嘿嘿……我甚麼時候跟你們爭過?」他只是個遊俠浪客,逍遙自在,基本上也甚少插手江湖事,除非事關自己的摯友,他才偶有出手。 殷空渺他們身後,是一堆人的寄託與信念,根本不能跟他一樣任意行事,他的劍術心得,便是在無求中求。 殷空渺永遠做不到無求。 「嘖嘖嘖……女娃兒,你上輩子如此淡漠,無欲無求,只有護持所有的執念……怎麼如今好像……」燕離乾很不滿意無名的學習狀況。 無名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惹得前輩不高興,但她低下頭致歉:「對不住,燕前輩,我不知道我哪裡做得不夠好,但我會很努力的。」 因為什麼都沒有過,沒有過,談何放下? 想放下,得先擁有。 如今年少懵懂又失憶的無名,自然什麼也放不下。 一聲極輕的破風聲傳來,燕離乾反應迅速地舉劍:「嘿!石老頭,又來!你吃虧沒吃夠是麼!」 他擋下了數十枚暗器,只有無義金燈石司命能做到,在不同角度,同時發射多款暗器,卻只傳出一聲破風聲。 「哼……我找這女娃兒有事。」石司命陰森森地從暗處現出了身影。 無名沉默地看著他,很顯然石司命與在場的前輩是對立面的,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話。 她輕巧地走到殷空渺身邊,將其佩劍歸還,自己拿起了平沙萬里備戰。 「不用如臨大敵的樣子,又沒人委託我殺你,我現在也沒想殺你。只是來跟你說個故事,說完,讓你做個選擇,我便走。」石司命陰翳的眼神掃過無名全身上下,緩緩開口說起上一世的事,將他所知全都說給了無名聽。 無名越聽越沉默,所以大家……是為了讓她不再走上同一條「道」,才決定將她如同琉璃般保護起來麼? 「請問前輩說的選擇……是指讓我重新學《日月同暉》與否麼?」可她不會劍意,也不會天清訣,更不知道如何同時運行多重心法,學了這個依然沒有任何作用。 「哼哼……你選擇哪一條路呢?安逸過完一生,看他人為你出生入死拚搏,天下紛亂,朝廷依舊腐敗。還是選擇犧牲自我,奪得天下,保眾人平安。」石司命手掌一翻,將《日月同暉》拋給了無名。 武林盟主孟暢,聖巖宗住持鏡光方丈,真武道掌門殷空渺道長與天下第一劍燕離乾,皆是神情嚴肅看著無名,一語不發,等著她做選擇。 無名接住那本心訣,低頭閉眼沉思,她知道這種情形下,石司命沒必要騙她,她上輩子的經歷還真是精采萬分。 空氣靜默了近半個時辰,無名緩緩睜開了雙眼,她眼中有著堅毅與果決,手指一動,翻開了《日月同暉》,邊看邊運行,只看了一遍,便學會了。 她學會的同時,竟也想起了一些上一世的回憶,眼中泛著紅光:「謝謝石前輩。」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毫無所覺,一無所知,當個糊塗人。 「呵哼……我只是在利用你,這個交易,於我而言非常划算。」石司命冷笑著。 無名拱了拱手,認真地回覆:「但我仍因此受益,多謝石前輩。我更不會因此怨恨石兄。」 無名仍習慣將人往好的方面想,她認為石司命是在憂心石崑。 「天真。」石司命冷睨著她,收斂身上的真氣,踏入陰影處,隨即沒了聲息。 燕離乾與孟暢,看她的眼神更和藹了。 殷空渺雖不明詳情,但猜得到部分。 鏡光方丈唸了聲佛號,請孟暢接手輸送真氣的任務,走到了無名面前。 「女施主,阿彌陀佛。」 「鏡光大師,阿彌陀佛。」 兩人皆是雙手合十,互致佛禮。 「女施主心懷大義,老衲替天下人致謝。」鏡光方丈持佛禮,深深鞠躬。 鏡光方丈眼神睿智,飽含明悟,因果因果,先因後果,有果復有因,若非上一世無名感動萬民,便不會有此世從頭再來。 然……史不可變也。 「今日鏡中花,明日水中鏡,影中復有影,當盡則須盡。女施主……隨我背誦清淨心經,有助於維持理智。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吾不知其名,強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有靜。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鏡光方丈遺憾地搖了搖頭。 他只能背誦了一首學自殷空渺的道門心經,讓無名學習,定心保性,除此之外,他無能為力。 殷空渺默許了鏡光方丈的做法,反正又不是武經、心法,只不過是些他們相互交流的道經佛理。 無名了悟,朝鏡光方丈深深彎下了腰,對此話回禮:「謝過大師提點。」 無名請求諸位前輩替她隱瞞,她重學《日月同暉》一事,眾人雖感訝異,仍應允了她。 「嘿!女娃兒你身上透出劍意了!快與我對上幾招!」 燕離乾對劍意的敏銳極高,剎那間他便感到無名身上的劍意。 無名以平沙萬里為劍,點了點頭:「請前輩賜教。」 她將短柄扇招與彼岸歸心結合,以靈動的身法配合,忽閃忽現,猶如黑夜中出沒的毒蛇。 「嘿!女娃兒你這與上一世澄淨靈動的作風完全不同啊!不過……光這樣還是不可能贏我的喔。」 燕離乾穩當接下她的每一劍,回以重擊,技巧樸實無華、迅疾無影、收放自如,力道剛猛無雙,劍意霸道萬分。 一切都如同上一世,除了無名的出手方式變得陰狠了些之外…… 無名一個翻身下落,掃腿出招,背刺燕離乾,這種無比陰險的手法,是她上一世從未使用過的。 「嘿嘿……女娃兒呀……若不是你的眼神依舊澄淨,我還真以為你墜入魔道了。」燕離乾呵呵笑著,始終立於原地不動,秉持守勢接無名劍招,後發先至,大巧不工。 對無名的各種手段,他都漫不在乎。 天下第一劍,江湖無雙者。 一力降十會,一巧破千鈞。 獅子與兔的差距,使得無名不可能透過一巧破千鈞對抗燕離乾的一力降十會。 所謂一巧破千鈞,是建立在實力對等之上的。 數十招過後,無名收扇拱手而立:「前輩不愧天下第一劍,晚輩甘拜下風。」 「不錯!總算是有點樣子。嘿嘿……很期待你重新被人稱作魔劍的那天啊……」 「燕前輩……」 無名不大喜歡那個稱號,她覺得自己是一個機關師,短柄武技的使用者。 「我教你的東西,好好琢磨,你沒了內勁後,可得靠它過活了呀。」燕離乾和藹地拍拍她的頭頂,傻女娃兒真是辛苦,這輩子恐怕也不好過。 「是!謝謝前輩。」 殷空渺看他倆對戰,心癢難耐,也提出了與無名一戰。 在殷空渺越戰越燃之時,段紅兒等人,終於抵達了此處。 殷空渺手中天玄劍有若天坤倒懸,銀河流瀉,寒光一掃而出!此乃《二十八宿天星劍》──危燕天鉤。 無名大驚,太快了,雖說燕離乾的劍無人能敵,但不會有這種壓迫性的殺意,他那劍術很是隨性,滿是灑脫。 而殷空渺認真出劍,光那破空的劍氣,便足以懾服敵人心神,讓人膽寒。 他的劍意是「天」,出劍速度猶如光芒閃爍,劍氣滿是登天望世,俾倪天下之感。 他的劍,是為了成為天下第一,斬奸除惡而練的。 「哎呀,殷兄興奮過頭了。」燕離乾出手擋下了殷空渺的劍招。 無名大口大口喘氣,全身都在顫抖,她剛剛以為自己就要死於殷前輩劍下了。 在這種刺激下,她方才所練的《日月同暉》居然進階到了二重。 「名!」段紅兒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衝上前緊緊抱住無名,一身冷汗。 程墉同樣嚇得不行,心慌意亂地想著:明明是我自願讓你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可為何我如今卻開始反悔了…… 段霄烈不慌不忙地走近,他倒不覺得方才有多驚險,殷空渺注重名聲,不會莫名對後輩下殺手,就是氣勢上恐怖點罷了。 何況那邊還有鏡光方丈、孟暢與燕離乾在呢。 「鏡光方丈、殷掌門,燕兄……哼,臭乞丐。」段霄烈環手於胸,和眾人點頭示意。 「欸……我說荊竹啊……你也太厚此薄彼了罷……」孟暢還在輸入真氣,嘟囔了一句。 「臭乞丐,你知道眾人找你找了多長時日了?叫你一聲臭乞丐都是抬舉你。哼。」段霄烈懟了他一句,開始打量起皇城地下的秘密結構。 基本與上一世女娃兒向大家描述的一樣,但細節上他看不出甚麼。 「紅兒、程墉,看看能不能看出甚麼。」 「是,爹。」段紅兒又緊緊抱了一下無名,才鬆開她去探究那機關。 「是,段師父。」 段紅兒與程墉聯手研究那輸送真氣的機關裝置,心中其實感到有點懸,上輩子擅長機關術之人,僅有無名親眼目睹過機關還活著上了地面,就算他們能看出機關原理,也看不出和上一世有何差異。 「基本與名跟大家說過的一樣,可是……唉,如果木師父在這就好了。」段紅兒緊蹙眉頭,面露苦惱。 程墉同樣搖了搖頭,他也看不出是否有何異狀。 「無名,這就不行了?」段霄烈冷眼掃過無名問道。 無名深呼吸了幾次,止住了身軀的顫慄,收扇立定,拱手回答段霄烈:「段師父,我可以的。」 「哼……名兒怎麼了?」木人心破解機關的速度比段紅兒與程墉快上許多,瞬間就追上他們的腳步來到此處。 一來就看見段霄烈疑似在欺負自家寶貝徒弟,木人心口氣說不上太好。 「木師父。」無名與程墉、段紅兒同聲喊道。 「呃呃……木師父,我沒事。」想起部分記憶的無名差點喊出爹來,幸好及時止住。 她上前拉了拉木人心的衣袖,細聲跟他說明方才的情形。 「真沒事?不用怕,我在,就算是武林盟主欺負你,都給你兜著。」木人心言真意切,掛著一臉涼涼的淺笑掃視眾人。 誰都沒認為木人心在說大話,光是木人心的棄徒──巧后閻凰,就將他們困在這裡不知多久了。 「爹──呃,師父!我真沒事,您別生氣了呀。」無名小心翼翼地對木人心說話,眼中滿是討好。 爹?木人心眼神一閃,看來名兒就算沒完全恢復記憶,至少也恢復了一部份記憶了。 他面不改色,裝沒聽到無名失誤脫口喊出的那聲爹。 輕輕撫了下無名的髮頂,點點頭說道:「這機關閻凰那女人改動過了,朝廷無法再用控制器引爆此處,但是……」 閻凰上一世就坑過朝廷,這一世坑得更狠。 木人心看了一眼圍在輸送真氣裝置旁的那群人,直言:「但是這裡的裝置,真氣輸送依然不能停。若是上一世的名兒可能還有希望破解此機關,否則光靠我們……就算是我,要破解這機關也難如登天。」 他們沒有無名那跳脫的創意與天分。 他偏過頭看向無名,她恢復的記憶可與機關術相關?足以破解此處機關麼? 「若花長一些時間集合眾人之力在此研究,或能破解。不幸的是……那女人已死,很快朝廷會派人接掌此處,我們不可能再任意出入自若了。」 木人心說完,眾人俱是沉默。 無名很懊惱,她想起的內容裡,沒有關於機關術的,不然大家也不用如此苦惱了。 看來……她還是得先想辦法將《日月同暉》練至大成,並研究出如何運使多重心訣才行…… 「阿彌陀佛……女施主,莫忘史不可變也。」鏡光方丈將真氣收束,傳音入密,把話傳到了無名一人耳中。 無名內心一驚,朝鏡光方丈瞅了一眼,鏡光方丈點點頭,不再多提。 鏡光方丈自願留下,上一世也是他第一個主動留下,將機關維持了近二十年,殷掌門亦同,孟暢與燕離乾跟隨眾人出去主持大局,處理冥宮分裂之亂。 眾人匆匆離開了皇城神機殿,孟暢一臉訕笑,被段霄烈與燕離乾一左一右抓著,朝坤龍門疾奔,去準備召開武林大會。 ----- 回歸俠隱閣後,木人心讓程墉與段紅兒自行離去,休憩幾日後再談。 而他則操使著機關木人,拎著無名的領子去了藏經閣。 「自己說,你想起了多少?」 對於木人心的詰問,無名睜著大眼裝傻:「師父……想起什麼?」 木人心笑了,那笑容極涼:「不認爹了?」 他不管她回不回答,左手一探便捉住了她的手腕,將自身真氣輸入她體內查探,片刻後鬆開了手,笑容更涼了。 「你學了《日月同暉》。」肯定句。 無名乾笑著向後移動,兩手半舉到胸前做討饒狀,如同一隻膽怯的小老鼠,直到腰臀碰上桌子才停下腳步。 「呵……千防萬防……」木人心心底如飲徹骨泉水般冰涼凍骨,連手腳也開始感到冰冷。 他是算計了無名不假,但僅僅只是想讓她多點歷練,順便看看那處機關。 出乎意料的,她居然在那下面提前學了《日月同暉》。 底下那麼多人,沒一個出來阻止她麼? 「鏡光方丈跟你說了些甚麼?」 「咦──!?」 鏡光方丈傳音入密,師父怎麼會知道…… 「哼,我當了你兩輩子的師父,半輩子的父親,你什麼眼神、什麼動作是何意思,我會不明白?」 木人心操控著木人將她拎回自己面前站定,用那極涼的笑容盯著她看,說話的語調沒有起伏:「還不說實話麼?」 無名垂頭喪氣應「是」,看著地面思考自己該如何組織言語說明一切。 她可以感受到,木師父渾身散發出一種冷冽的殺氣,雖不是針對她,但同樣讓她心驚膽顫。 「照實說,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不要落下半分。」 在木人心灼人的壓力下,還有部分原因可能是她對木人心的天然好感,以及上一世記憶的影響,她將事發經過說得一清二楚。 「最後……鏡光方丈傳音到我耳裡,他說『莫忘史不可變也』……』無名越說越小聲,說完後低著頭不敢抬起。 木人心一聽又是石司命造的孽,臉上寒意更盛,可是如今也遲了……無名知曉了所有他們想隱瞞的一切。 「你自己是如何想的?」 無名聽到這個問題,毫無猶豫,抱拳回答:「即使是為了我,我仍不希望任何人為我犯險。明明只要犧牲我一人,便能使天下太平,為何還要繞遠路?」 「犧牲你?你無愧無悔,可我們呢?終生都活在失去你的悔恨之中。」木人心冷冷睨視她,語氣無比冰冷。 這一世,眾人有志一同,都不想再用這種方式換取天下太平。 「何況……你敢殺人麼?你有了過去的部分記憶,你還願意殺人麼?」木人心單刀直入問無名,問她那最關鍵的問題。 她上輩子殺了數以萬計的人,信念崩潰,選擇以身殉道償還罪孽。 即使很怵木人心的寒氣,無名還是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的想法:「若需要殺人,才能護住自己在乎的人……我便無所畏懼,更不會因自己的仁慈退縮。當殺則殺,當放則放。」 「不需要你殺人!這一世有我們,我們能一起解救上京的那些人,毋須你一人扛責!歷史同樣能走在正確的軌道之上!」木人心氣急敗壞,抓著她的肩膀怒道。 無名不讓木人心自欺欺人,堅定決絕地搖了搖頭:「救人興許可能做得與我一樣,但那數以萬計該死之人,集結所有江湖人之力,也殺不乾淨。何況其中定有與我們心思想左之人……你們還會因此揹上謀逆的罪名。」 她拉下木人心按住她肩膀的手,眼神無比澄澈:「武者的力量無比渺小,在千軍萬馬之前,僅能嘆息自己無能為力。但我不一樣……我能憑藉一人之力,殺得天下膽寒!這才是天下太平的真相!」 她明明是個女子,此時身姿卻是挺拔而立,英姿颯爽。 「那就別管天下!你已經為了天下犧牲過一次,何不自私些,將此世留給自己?名兒……自私些……好麼?沒有人會怪你……」 無名沉默了幾息時間,眼神銳利如刃,語氣無比堅毅:「師父,有的。我會怪我自己,我這一輩子都會揹著悔恨,永遠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而且她完全弄明白為什麼有此世的從頭再來了,那麼這一世她就要換一套更好的做法……這一世,她要以惡人之姿來促使天下太平。 這樣就再也不會有什麼萬民請願,不會再重新開始新的一世,她就能安心的死去。 「你……!」 「我是俠隱閣弟子,以自身為俠的身分為傲!我會證明理念與情誼,可以並存。」她的雙目熠熠生輝,聲音無比宏亮。 木人心內心波濤洶湧,矛盾萬分,他該以她為榮,可他,不想再見到她為天下犧牲,死在自己之前了! 「好、好……很好!你有這骨氣……非常好!那就讓我試試你是不是空口白話!今天你要就打贏我,走出藏經閣,否則就讓我廢掉你一身武藝,做個平凡人,安穩一世。」木人心動了真格,下狠心要親手廢掉自己疼寵了兩世的嫡傳弟子,出手便是殺招。 他出第一招一字長蛇,就將反應不及的無名打得吐出一口血沫,看得木人心自身心底都一陣抽痛,但他依舊咬牙拿著平沙萬里出了第二招,陰風怒吼,以真氣化為颶風,封住所有無名以身法突圍的可能。 她此生選擇的「道」,比上一世坎坷無數倍,若在這都不能贏他,更甭提妄想用此道使天下太平了。 無名硬是扛下了,強提真氣,硬著頸子說道:「請師父見證弟子的決心!」 就算被木師父活活打死,她都不會退!這是她的覺悟! 她身上升起一股驚人的魄力,渾身真氣激漲,《日月同暉》直接躍升了兩階,到了四重。 她持扇為劍,憑藉心訣看透了木人心心中所有念頭,拚著自毀生機的勁頭與木人心戰作一氣。 她此生功力仍輸有兩輩子積累的木人心一大截,被木人心毫不留情下手打得七葷八素,幾近暈眩。 即便她渾身是血,遍體麟傷,眼神渙散,她仍一次又一次站起:「繼續……我能行……」 木人心用力閉了下眼,眼角有淚,抬手便要用平沙萬里斷了她的經脈── 「人心!住手!」 「木師父,你在做甚麼!」 楚天碧與眾人感到藏經閣真氣波動異常,周邊更是時不時滲出煞氣與一種莫名的悲意,驅動身法趕到,就見到無名差點被毀去全身經脈。 楚天碧瞬間拔劍而出,擋下了木人心所有攻勢,無名癱軟跪倒在地,身子卻依舊挺立,頭顱高抬,不肯放棄己念。 木人心明白,他失敗了,他不可能在眾人眼前廢掉無名。 「哼……名兒,這就是你此生要走的路麼?」 無名朝木人心望去,嘶啞著喉嚨,眼不對焦,但仍十分堅決:「是,這便是……孩兒此生行進的方向。」 木人心沉默了許久,垂下了手臂,平沙萬里在義肢中收攏起來:「大歷史固然不可變,沒有紀載的……定是可以嘗試著改變的。否則鏡光方丈,也不會要你背下那首道經。」 「謝謝爹……」 無名聞言終於放鬆,任憑自己的身子無力倒下,直接往地上墜落,「碰」的一聲,聽得眾人心中一抽。 「名兒──!」楚天碧忙將她抱起,火速趕往百草廬尋找道恆。 其餘眾人,則圍繞在一臉陰翳憂傷的木人心周遭,問他方才的事,究竟是甚麼問題讓他失控將無名打成那樣。 「呵……她恢復了部分記憶,在我面前言明要再度以身殉道,我能冷靜?你們未免太過高看我了。」木人心冷笑連連,方才他下了殺手不假,若真失誤殺了名兒,他也會跟著陪葬,絕不會讓名兒在黃泉路上孤單。 此話一出,眾人彷彿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心中俱是惶恐與擔憂。 哪怕他們團結一心,竭盡全力,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依舊不可能逆轉無名的命運麼? 「不用臉色那麼難看,就如同我方才與名兒說的那樣,大歷史我們無力改變,也不該改變,可沒有紀載的那些,我們尚且能努力一把。」木人心平復了心緒,穩定住呼吸。 眾人眼睛為之一亮,對啊!史上並無記載無名生卒年月,他們只要朝延壽的方向去做就可以了。 經歷這一場讓他們後怕的打鬥後,他們算是懂了,無名記憶恢復是必然的,踏上成「道」之路,也是必然的。 你以為的偶然,都是人生的必然。 不在今日就是在他日,不在此處也是在他處,定會發生。 道恆師父才是對的……堵不如疏。 「那方才……師父你還下那麼重手。」段紅兒滿懷疑惑。 「我壓不住情緒不假,一方面是搏一把……若我能改了名兒的念頭,或是廢了她的經脈,使她當個平凡人,安穩過一生。後續那些麻煩……就都不用操心了。」說到這,木人心眉頭深鎖:「很顯然,天道不允。」 他們這些當世俊傑,武藝超凡之人,都能對天道有感。 上一世僅有幾個,這一世帶著記憶重生的眾人,卻增加了許多個。 「哼,反正我們本來就不可能日夜提防,都已經發生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力破局便是。」石崑看得開,防不住就順其自然,在關鍵處使勁便好。 木人心看到說話的人是他,氣不打一處來:「沒你石家父子就甚麼也不會發生!我家名兒到底欠你甚麼?兩輩子都要當你的墊腳石。」語調是又冷又急又怒。 於是眾人又被無名已經習得《日月同暉》心訣一事給震撼住了。 石崑更是惱怒不已,早知道他就留在太湖將石司命拖住。 萬不該只想著脫身…… 程墉則不想在已成定局的事情上糾結,轉身去了百草廬。 ----- 百草廬中道恆滿頭大汗,正不斷在替無名施救,無名渾身是血,體內骨骼幾乎無一處完好,就差經脈損傷不大,不然也不用送來百草廬治,都能直接埋了。 「嘖!老木下這麼重手……結果呢?他求得他想要的了?真是……百多歲了,衝動不能克制一下麼!做事之前都不先想清楚,累得山人我……嘖!哼……」 道恆不停地碎唸,只有這樣他才能穩住心神,無名身上的傷勢太重,幸虧在經脈全斷之前,楚天碧及時阻止了木人心,否則也沒救了。 楚天碧不敢打斷道恆,只能焦急在旁護持等候。 程墉到來後,看見的便是此番場景,他同樣無能為力。 小蠍爬到程墉頭上,兩支大鉗交錯,坐定不動,好似也在替無名擔憂。 好不容易道恆才將命懸一線的無名的氣息穩定下來,無名呼吸漸漸緩和,可仍十分虛弱。 他們三人都不敢離開百草廬,輪著守護昏迷不醒的無名,就怕突生變故。 昏迷中的無名總冒冷汗,嘴中囈語不斷,更有幾回將牙關咬得咯咯響。 「唉……早知如此,還不如把天清訣讓名兒學了,至少她能自保,恢復力也比如今強……」 道恆正在內室給無名換藥,程墉還有聽了消息趕來百草廬的蕭芊菱共同協助他。 楚天碧則轉身去找了木人心「詳談」。 他們不打算再限制無名學習任何事物了,能讓無名自身變得強大才是最安全的。 他們……根本就沒人能護住她。 時至今日,他們終於認命,領悟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們都只不過是天道腳下的卑微生靈,命運到來時,只有逆來順受。 ----- 無名傷勢好轉醒來,已是開春之時,大家記憶中的那批師弟妹如期到來,但上官璘顯然被上官煦耳提面命了一番,氣焰收斂許多。上官煦與上官楠則不照軌跡,沒有前來。 看到如同紈褲的紀維興,蕭芊菱沒有再對他多苛求,上一世對方為了她終生未娶,她實在無法將他單純看作一個虛榮的世家子弟了。 但她明白,她仍不會樂意嫁給他,她會照上一世的作風去走她的「道」,重新接任俠隱閣閣主之職。 能的話……她會勸紀維興,娶一個正常的世家女子,別再與她糾纏一世了。
無名渾身疼痛,兩眼無神躺在百草廬內室的病榻上,按照道恆師父的囑咐,不斷修練天清訣,並將天清真氣運轉周身經脈,協助修復己身。 「真的……好無聊呀。」 可是她傷太重,能說話,依舊動彈不得。 只能更努力修練天清訣,以求早日康復。 「爹下手好重……」 「哼……不這樣,你會長記性?」木人心來探視她,帶了她最喜歡的綠豆糕。 「爹!哎呀……痛。」她想起身,才轉了幾度就動不了。 「別動,我餵你。」木人心用枕子將她的頭墊高,讓其側過臉,小口小口餵食她綠豆糕,並拿了溫水給她潤口。 待她食用完,已花了近半個時辰,連吃東西都如此困難,想再到處亂跑更不可能。 「等你好全了,到藏經閣找我,史不能改,但中間如何安排籌謀,我已有定案。名兒……就這件事情上,你依我,莫要再與爹較勁了,好麼?」木人心替她抹了嘴角糕渣,柔聲問道。 「是。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傷心的……」 「我知道……你這執拗,天地崩毀也不會變。加緊修練天清訣,後日我再來看你。」 木人心離去後,無名伴隨著滿室藥香,繼續努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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