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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27 00:27:03瀏覽494|回應0|推薦5 | |
中秋時,程墉投了封信給無名,信中寫道:
天氣涼爽,料想應無雲蔽月,溪邊釣魚燒烤,來麼?
連個署名都沒有,但無名認得程墉的字跡,小心地收妥了信,在木師父那兒找了個含糊的理由,說今日不能與他度中秋。
木人心眼中寫著明瞭,顯然看透了一切:「別跟那小子在外面晃蕩太久,注意歸閣時辰。」
無名吐舌,果真瞞不過師父。
「是,師父。」
「還有……楚天碧委託你們去驅逐山獸,你帶著兩架木人一起去罷……正好練練實戰。」
「明白了,師父。」無名隨意選了兩架木人帶走。
等走到木人心完全看不見的位置後,無名便鬆懈了下來。
左瞧右瞧,沒有任何人在這附近,她便操控木人去了俠隱閣山門等著。
她自己則是翻身上了屋簷,回弟子房換了身衣物。
「呼……還是俠隱閣弟子服方便行動。」
喀喀一聲,是房門打開的聲音。
「名師妹?」
「師姊。」
「你這身……要是給木師父瞧見了……呵呵。」蕭芊菱眼中充滿戲謔,打量起無名的衣著。
「呃……師姊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呀!」
「成,誰讓你是我最心愛的師妹呢。」蕭芊菱踮著腳,伸手摸了摸無名的頭頂。
「謝謝師姊!」無名抱了一下蕭芊菱。
蕭芊菱回抱了她一下,瞇著眼微微笑著。
「師妹是要跟程師弟出去玩?」
「不愧是師姊……是呀,我們要去釣魚呢。」
釣魚?程師弟明知名師妹釣魚從來釣不上,還約師妹釣魚?
蕭芊菱心裡疑惑,面上不改笑容:「那師妹可不許飲酒呀,知道麼?」
「是,我絕不飲酒。」
「嗯……若你偷飲酒,我就只好跟木師父提提,師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總換回俠隱閣弟子服一事囉?」
無名聽蕭芊菱這麼一說,連忙重新鄭重地發誓絕不飲酒,蕭芊菱才讓她出門去了。
無名跑到山門時,除了那兩架機關木人外,程墉與南飛鍠、段紅兒亦都在那兒等著她。
「無名——」南飛鍠遠遠看見人就喊道。
無名加快了前進的腳步,待站定後深吸了口氣:「抱歉,大家等很久了麼?」
「不久。」程墉看她換回了俠隱閣弟子服,便知她繞路去了弟子房。
段紅兒看了她幾眼後,彎腰大笑:「名……你就不怕木師父跟在我們後面出現麼?」
「呃……紅兒你不要說這麼恐怖的猜想。」怕,當然怕,無名聽到這個猜測,頭皮都發麻了。
「快些去五老山浩靈峰。」程墉打斷了他們對話。
南飛鍠也點點頭,他可沒忘當初趕到時,蔡狗子差點就被巨熊給拆吃入腹了。
「程兄說的對,咱們還是快走罷。」
段紅兒仗著自己與無名同為女子,很是親暱地勾著無名的手前行,程墉閉了閉眼,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只是沉默地走在了二人身後。
南飛鍠一路嘰嘰喳喳,本質上完全沒有改變,有他在的隊伍,總能聽見他不停說話的聲音。
眾人比上一世提前到了巨獸出沒的湖畔邊,程墉便在他有印象的位置上擺放了機關陷阱,提醒大家注意。
南飛鍠深入林中去查探蔡狗子是否已經到了左近之處,其餘三人在原地留守接應。
「上一世我們也做過這個差遣?」無名問著二人。
「嗯,很驚險呢。來的時候蔡大哥差點就被大黑熊給吃了。」
段紅兒說罷,程墉便點了點頭,附議她的說法。
才說著呢,南飛鍠就拖著蔡狗子的手出現了,他記得程墉說過的陷阱位置,左繞右繞,把蔡狗子安全送到了眾人身邊。
「南、南大俠……你這是做甚麼呀?」蔡狗子喘個不停。
「吼——」
「是、是熊?」蔡狗子聲音顫抖。
「蔡大哥,你就先回三俠村罷,我們會驅走那些熊的。」段紅兒安撫道,抽出了雙刺甩了一圈備戰。
怕路上不平安,無名還把其中一架木人派去守護蔡狗子。
「感謝各位俠隱閣俠士相救!今日大恩大德,我蔡狗子畢生沒齒難忘!」再看不出來眾人是為了尋他、救他才來,他就是傻瓜,蔡狗子謝過眾人,牢記此恩,回了三俠村。
眾人的武藝比起上一世不可同日而語,輕輕鬆鬆就完成了驅逐山獸的任務。
程墉的陷阱更是幫了大忙,眾人皆是毫髮無傷。
「事不宜遲,趕緊回三俠村向村長報告這個好消息吧。」段紅兒完,收回雙刺,重新勾住了無名的手臂。
南飛鍠與程墉落在後頭,他嘿嘿兩聲,靠近了程墉的耳畔輕聲說道:「程兄,你該不會連段姑娘的醋也吃罷?」
程墉搖了搖頭:「晚上一起釣魚、燒烤,莫忘。」
他表情與聲音都很平靜,可南飛鍠解讀他情緒的能力強大,還是從中嗅出了酸味。
「嘿嘿……不會忘的,我不會讓無名發現的。」
程墉知道上一世,一輩子都沒能成功釣上魚的無名,其實一直都很懊惱。
他和南飛鍠商量好了,由水性佳的南飛鍠下水,把魚掛在無名的魚鉤上,假裝無名成功釣上了魚。
事後他會補上十罈美酒給南飛鍠做為答謝。
「嗯,麻煩你了。」
「嘿!說什麼麻煩……能為無名做些什麼,讓我很激動呢。」南飛鍠雙手叉腰大笑,差點就驚動了走在前方的無名與段紅兒。
傍晚太陽西斜,金光帶粉色的彩霞飄在天際,可以隱約看見渾圓的月亮也同時掛在空中。
「這算不算是日月同輝?」無名指著天空問道。
程墉眉心一跳,才反應過來無名說的不是心法,是自然現象。
「算。」
「嗯……程兄,你聽過日月同輝的故事麼?」無名拎著一支釣竿,斜斜靠在肩上,邊走邊與程墉閒聊。
程墉就操勞多了,除了燒烤用品外,還要拿魚餌與機關傘,整個人幾乎被用品淹沒了,很難看清眼前的路。
但他聽見無名的問話,仍分心去回答:「聽過。」
哪可能沒聽過,上輩子聽木師父解釋過那心法的內含意義後就永生難忘。
「嘻嘻……那我們看見日月同輝了呢。」
程墉聞言停下了腳步,勾起了嘴角:「嗯,甚好。」
那個一生相守的傳說,他相信的。
程墉選了一條他覺得景色最佳的路線,無名仍舊是什麼也沒發現,他已經習慣了在對方沒察覺的細節上用心。
抵達溪流所在之處後,程墉才放下了身上大大小小的物件,與無名一同尋找枯枝落葉,堆了一圈石頭準備點起篝火。
月亮仿若知情達意,強盛地放射光芒,照亮了黑夜。
忙完了事前準備後,程墉才與無名一同把餌掛上了魚鉤,垂放到溪流之中,相距一尺坐在那,邊聊邊等魚上鉤。
小蠍從蠍罐中爬了出來,自行到附近遊走覓食,並不打擾二人相處。
許久之後,無名感到手中的釣竿被拉動了幾下,驚喜地轉頭對程墉說道:「程兄,好像有魚上鉤了。」
聲音充滿了喜悅,她可從未成功釣上魚過呢。
程墉偷偷在心底笑了笑,認真地點了點頭:「先數十息左右,讓魚脫力再拉鉤。」
水底的南飛鍠趁無名默數的時候,游到遠處上了岸。
「噗哈……咱這也算搏命相挺了罷。」他吐出了溪水,躺在充滿碎石雜草的溪畔喘氣。
「真不愧是我自己,南大俠,夠義氣。」
自言自語,傻氣萬分,南飛鍠的話都被躲在樹梢上的石崑完全聽清了。
「笨蛋的朋友果然都是笨蛋。」
石崑說著,將身體靠上了樹幹,他不認為程墉的計謀會成功。
他無意中把自己也罵了進去,他可也是「笨蛋」的朋友呢。
可就算告訴他這事,他也頂多冷冷笑回:那又如何?
不會否認自己也是個笨蛋。
耳朵靈敏的南飛鍠察覺無名要拉竿了,坐起了身子,停住了喘息,仔細聆聽著程墉那處的動靜。
石崑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那處。
無名抑住興奮,緊握釣桿,拉起了釣竿——
「啪」一聲,魚線斷了。
她愣住了,程墉也愣住了。
程墉心想:南兄掛的魚難不成很大一尾?
釣竿釣線他檢查過的,很堅韌。
無名則想著:果然自己還是沒釣上魚的命。
她看著斷裂的魚線,空空如也在半空中隨風飄動,有些遺憾。
南飛鍠發現聽到的動靜和預想中的不同,同樣愣住了……是不是他掛魚使的勁太大了……拉斷了魚線?
石崑在樹上笑開了,他就知道程墉不論怎樣計畫,那笨蛋就是不可能釣上魚的。
「程兄……我好像聽見石兄的笑聲?」無名默默將釣竿收到篝火旁,再坐回程墉身邊,托腮等著程墉的魚竿出現動靜。
「嗯,是他在笑。」程墉不客氣地出賣了石崑,朝他所在之處瞧了一眼。
無名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果然看見石崑坐在樹梢,慵懶地靠在樹幹上笑。
「石兄——你下來呀。」
程墉沒有阻止無名喊石崑過來,倒是南飛鍠覺得不平衡了,在石崑跳下樹後也跟了過來。
無名看到跟在石崑身後的南飛鍠,那一身濕的樣子,讓她聯想到了什麼。
「程兄,你指使南兄下水掛魚,假裝我釣上魚麼?」
「嗯,並非指使,是委託。」程墉承認了。
反正都失敗了,掩飾沒有任何意義。
「哈哈哈……程兄,對不住,大概是我掛魚的時候太大力了。」南飛鍠擰著衣襬擠出水,在篝火邊烤著身子。
若是上一世,他可能毫無顧忌地直接脫了衣物烤火罷……
「無妨,十罈酒,照舊。」
「嘿!夠義氣,真不愧是咱兄弟。」南飛鍠很滿意。
十罈酒!?無名可是知道南飛鍠習慣的,那是非好酒不買帳。
這得是多少銀兩呀?
就為了替她掛條魚?
她瞠目結舌地來回看著二人,吶吶開口道:「程兄,讓你破費了。」
她還不爭氣,連這樣都沒釣上魚。
「呵。」
程墉輕笑一聲,他連命都是屬於她的,一點銀兩算甚麼。
石崑在他們準備的器材中翻找,架起了燒烤工具,把布袋中的蔬菜拿出,丟給南飛鍠清洗,他則拿出小刀削著果皮,待南飛鍠開始烤蔬菜時,他已將水果都切成了小塊,放到了小碟上。
「你原來也約了南兄與石兄,怎麼沒約紅兒和若昕妹妹?」無名疑惑地問著。
「約了,應該快到了。」
程墉跟段紅兒說過今晚的安排,他們本來是打算等無名釣上魚,烤得半熟再出現的。
木人心怎麼可能同意程墉與無名半夜單獨出遊,他可不是楚天碧那個無視世俗規範、男女大防的神仙呀。
程墉早就跟他報備過了此事,否則他能讓無名輕易地出閣夜遊麼?
若要強制留下無名在閣中度中秋,他能想出一百種理由。
不阻止,只是想讓她開心罷了。
說話間程墉的釣竿有了動靜,他輕而易舉釣上了一尾極大的魚。
「程兄,你真厲害!」無名歡呼了一聲。
「我來處理,你先去篝火旁罷,天涼。」程墉趕她去烤火,道恆師父可是交待過,千萬不能讓她受寒。
哪怕寒冰神功就是越冷越強的功法亦同。
「咦?可我不覺得冷呀。」而且在寒冷的時候,無名覺得自己精神更好,體力更旺。
「嗯……麻煩你先燒個開水,等我處理好魚,我想喝杯熱水。」
程墉換了個說法,無名果真點頭同意,走去了篝火旁燒水。
石崑「嘖」了一聲,接過裝水的鍋子,把其中一碟果盤遞給了無名:「在這待著,水我去裝。」
「石兄……謝謝。」無名沒推辭,接過果碟坐在了篝火邊吃著。
「哼……我不想欠人情,尤其不想欠你。」石崑嘀咕著,無名聽不清楚。
南飛鍠聽清楚了,但不打算跟無名講,他忙著給蔬菜翻面,好不容易烤熟了,便要遞給無名——
「南兄,等等。」程墉拎著處理好的魚來了。
他把魚遞給南飛鍠烤,又去溪邊洗了洗手,才回來替烤好的蔬菜調味。
「程兄,不是、這……你也太講究了。」南飛鍠傻眼了。
「不能給……無名姑娘吃沒味道的東西。」程墉差點就在無名面前脫口喊她名娘。
無名樂翻了,咯咯笑著接過調味好的蔬菜,她其實不介意沒味道的。
石崑裝水回來就看見她在那毫無形象地狂笑:「又怎麼了?」
「沒呀,高興!」無名笑著回答。
「是麼……」石崑把鍋子放到火上,隨興找了個位置坐下。
大半食物都烤熟了,段紅兒與鐘若昕才姍姍來遲。
「紅兒、若昕妹妹,快來!南兄燒烤的功夫不錯。」無名揮著吃了一半的魚,大聲呼喚著他們。
程墉與南飛鍠、石崑早就又輪流去溪邊釣上了不少條魚,吃不完就帶回俠隱閣餵狼。
這一世武轍提前把阿哈從狼窩中偷回閣裡養,從小奶狼開始照料,變得更加親人了。
心情好,無名比平常多吃了一點東西,但依舊沒多多少。
「再用些?」程墉偏頭凝視著她。
「不了……好撐。」
石崑與南飛鍠默默算了算她吃了多少,一條魚,一碟水果,兩串蔬菜……?
就連鐘若昕都吃得比她還多。
段紅兒想著明日要去找凌無絕問問,他們五炁朝元體質的人都吃這麼少嗎?
以一般百姓而言,這是正常數量,甚至稍微豐盛了點,可無名與他們都是武者,食量按理來說不該那麼小的。
南飛鍠總算和程墉一起烤完了所有食材,拿起隨身酒壺便灌了一半,乘著興致,他講起了《烈刀霜劍錄》。
他講得跌宕起伏,就算是已經知道整個故事的段紅兒等人,依然聽得入神。
石崑握著拳頭,緊繃著身軀在聽,他想起了當初他那悔恨萬分的心情。
「為了終結自己的痛苦,也為了成全師弟的宿願,劍客決定,成為師弟殺的最後一人……他對師弟說了生命中最後一句話……『吾之精神,與你同往,吾友』……在師弟終於悟到師兄的用意時,卻是逝者已逝、為時已晚。於是,他將烈刀與霜劍徹底毀去,此後武林再無神兵,江湖爭端也因此平息……」
南飛鍠說完了整個故事,眾人耳畔只餘風吹枝葉的沙沙聲,還有那篝火燃燒的劈啪聲。
無名的心情跌到了谷底,沉下了臉,這故事好沉重……她現在好想爬到屋頂上吹吹冷風。
「時間也晚了,我們收拾一下,回閣罷?」無名開口說道。
眾人便動員起來,自然而然地分工合作,收拾起不重複的位置。
段紅兒察覺無名此次聽書的體驗不佳,約了她月底去聽茶老說書,沒記錯的話,茶老月底要講的是迴雁峰之戰,剛好沖淡無名聽完《烈刀霜劍錄》後的沉重感。
眾人回閣解散後,無名重新轉身出了閣門,跑到廢棄練武場,輕功一使躍上了屋頂,對著空中的月亮發呆。
無名感覺自己聽了那故事後,似乎隱約想起了點什麼,但用力去想卻又一片模糊……只餘下對故事內容的遺憾之感。
「不回弟子房洗漱休憩,跑來這吹風。」
「啊……是石兄呀。」
石崑很清楚第一次聽見完整《烈刀霜劍錄》的人會有什麼反應,他與南飛鍠、段紅兒當初也都是這樣。
不過無名顯然比他們清醒些,至少還會回話。
他們當初可是誰喊都不理的。
「你清醒得真快。」
「嗯……?石兄也這樣過?」
「是又如何。」
「呵呵……這樣來看,石兄和我們也沒甚麼不同呀。」
風吹動著無名的髮絲,沐浴在月光下的她,跟當年沐浴在晨光下時一樣,仿若正在發光。
石崑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他其實不明白自己該不該繼續去愛,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愛不愛,他用了一生緬懷,曾經有過的誠摯真情,早已沉澱在歲月之中。
歲月真的是很好的良藥,把他的一切情感都給沖淡了。
「無名……」他閉眼呢喃著這個他無比熟悉的名字,原本已空蕩蕩的內心,好似又活轉了過來。
一路蕭索,大概就是為了看見眼前這繁花似錦。
秋葉飄散落地,炫然奪目。
「嗯?」無名困惑地偏頭看向他。
「若再有來世……一次……就好。」石崑仍無法將藏了一生的愛慕之情坦白。
這一世程墉他們都有著同樣的記憶,他更不可能坦白了。
若真的能再有來世……望天憐惜,讓她屬於他一次罷。
「什麼?」
「沒什麼,下去罷。再不回閣,木師父肯定會來找你。」
無名渾身抖了一下,她可沒忘自己現在穿的衣物是俠隱閣弟子服呢……
「我們快點回去罷!」無名一躍而下,輕功運到極致,朝著俠隱閣直奔而去。
抵達閣門時,無名煞車不及,迎面被等在門口的木人心逮住了。
「哼……我如何跟你說的?」木人心冷冷瞪了她一眼。
「是……對不住,師父。」無名低下了頭,悶聲道歉。
「石小子,你自行離去罷,我和名兒得好好談談。」
石崑拱了拱手:「是,木師父。」
在他走後,木人心操控著機關木人把無名拎著去了藏經閣。
「讓你穿妥天機閣閣主服,很難?」木人心淡淡地問道。
「師父……這不是……那衣服太似大家閨秀了,咱們是武者,實在不方便行動呀……」
木人心點點頭,不對她的辯解做評論。
「行,你明日找程墉,讓他替你改了。」
程墉上輩子就幫她改過閣主服,這是輕而易舉之事。
「改完,你就該開始想別的理由了。」
「師父——」
「我沒你這種不珍惜自身的弟子。」木人心沒好氣地敲打了她一句。
那閣主服集結了多少人的心血與祝福,都是為了保她安全,她倒好,一句不方便行動就不穿。
「師父……我錯了……」
「行了,錯了,但下次還敢,對罷?趕緊去百草廬,你道恆師父在那等著呢。」
「師父……我真的知道錯了,不敢了,絕不會再犯!真的!」
木人心沒理會她的話,哼……他能不明白她的性子麼?
認錯歸認錯,下次還敢。
木人心陪著無名去了百草廬,一股濃烈的香氣撲面而來。
「名兒來,山人等你好久了。這是用了十數種千年藥材熬製的湯藥,都是些火屬性的藥材,對常人而言燒心灼肺,但對你而言,是一劑延壽神方。」道恆把藥爐中的湯汁倒了出來,小心翼翼地端給了無名。
「延壽……?道恆師父,我才十六歲,考慮這問題會不會太早了點呀?」無名端過藥湯,疑惑不已。
道恆還沒想好如何應對,木人心便冷笑了一聲:「呵……我都怕還不夠早。你認為呢?我天機閣的閣主大人?」
無名耳根翻紅,感覺這回木師父真的生氣了呢。
道恆偷偷給木人心比了個大拇指,等無名將藥湯喝光,又交代她睡前要泡藥浴。
「是,謝謝道恆師父。」
之後的日子,木人心又更嚴格了。
除了段紅兒之外,幾乎沒有人能成功約無名出遊。
段紅兒如約帶了無名去聽茶老說書,重新認識了梁家老小。
淨更是算準時機,與凌無絕分頭行動,她去送梁家人上京城,凌無絕去阻止梁家村落生變。
飛雪皊狐受了委託單獨教授無名輕功,好幾次都想偷偷拐無名出去玩,被嚴防慎守的木人心盯得死死的,一點機會也沒有。
十月上旬,短柄課程教授到了實戰階段,木人心依舊掛著那張冷臉,目光冷冷掃過全場弟子。
「直接開始吧。和基礎修業時一樣,我想看到的,是你們每個人如何把所學應用到實戰之上。在我判斷一方無法再戰時,另一方便給我停手。相反的,在我還沒宣布勝負之前,兩方都不許消極怯戰,停步不前。」
他沒讓無名下場的意思,無名是「真」實戰派,這種弟子間的切磋只會讓她綁手綁腳。
弟子們兩兩對戰後,仍是有不死心的人對站在一旁觀看的無名提出挑戰:「請無名師妹賜教!」
無名沒敢直接點頭,對木人心投了詢問的目光。
「許勝不許敗。」木人心淡淡說道。
「是,師父!」
無名拿起腰間的平沙萬里,走到那位師兄面前擺出架勢:「請師兄指教。」
指教?那位師兄不高興了,他是謙虛才說請師妹賜教的,這師妹可真不客氣。
他沒回話,搶先出招,手中摺扇「空山新雨」也算是個珍品,扇面臨摹山雨欲來圖,開扇如見天風呼嘯,烏雲罩頂。
無名冷靜應對,持扇之手甩臂如蛇,扇面收攏,手腕翻轉,在接招的同時,以扇柄敲擊了師兄的腕骨。
本來她是可以擊碎師兄腕骨作結……但想到這可能會影響師兄未來武技的發揮,便遲疑了……收回了九分力道。
木人心皺起了眉頭,可以一招制敵,卻又困在心慈……
那位師兄被擊中腕骨後大吃一驚,但發現自己只是瘀傷,便又換了招式再度欺近無名,
凌空倒躍,攻敵要穴,移形換影,掃扇封喉。
他很完美的使出了《七步吟歌》中的「相煎何太急」,跳到無名身後迴旋,反手就要攻擊無名脖頸。
武技確實施展得很完美,可惜反應沒無名快,無名一個前傾彎腰閃避,伸腿往後一掃,反過來掃倒了師兄,回身以扇抵住師兄的咽喉:「師兄,承讓了。」
那位師兄還想掙扎重來,木人心已失去了耐心,連自己敗了都看不出,仍繼續進攻,現在人倒地,被制住要害還不認輸?
「停手。早在名兒第一次擊中你腕骨時,你就敗了,沒甚自覺麼?不知所云,令人目不忍視,毫無自知之明。」
師兄聽了木人心的批判,不服氣地道:「就是個瘀傷,怎就說我敗了?」
「哼……名兒,照著剛才的方式與木人打一場,不准留力。」
「是,師父。」
無名與木人心操控的木人戰鬥,木人心完美復刻了那位師兄的戰鬥模式和出招順序,威力甚至比那位師兄自行施展時更加猛烈。
就一招,無名手腕翻轉以扇柄敲擊木人腕骨時,便擊碎了木人的手腕。
看見木人腕骨粉碎,手掌掉落在地,那位師兄吞了一口口水,他的手骨……可沒有木師父精心製作的木人堅硬啊。
原來師妹真是手下留情了。
「我、我明白了,謝過木師父,謝過無名師妹。」
木人心操控著其他木人把毀損的木人拖去一邊,掃走殘肢:「對練到此結束。這個月,想想你們在這回對練犯了什麼錯誤。下回是最後一堂課,我會親自檢視你們的修業成果。」
眾弟子齊聲應是,僅有那位師兄苦笑,犯了什麼錯誤……可不就是自大無知,得罪了木師父與師妹麼。
「都散了。至於名兒你……哼,如果你總輕敵,隨時都會丟掉小命、連累夥伴。」木人心拿捏她的性格還是穩的,知道只有拿夥伴說事,無名才會重視一點。
她是不會為了自己動怒、動殺意的。
「這……木師父,對不住,我明白的。」聽到會連累夥伴,無名果真動搖了。
「自保有餘,方能助人。你連自己的命都不重視,要如何保護他人呢?」木人心改了自己對無名的教學方式,強調要她自保為上,不再要求她不擇手段對敵。
搖搖頭,說再多沒有自行體悟還是沒用。
木人心收拾起場地,無名默默加入了收拾的行列。
十月中旬,段霄烈帶著水若嬋與一眾模樣怪異的屍人歸閣,他們沒能從神機殿中帶出凌雲,但說服了鬼蠱婆婆來俠隱閣協助道恆醫治屍人。
屍人們被送去了百草廬,由道恆主導醫治,鬼蠱輔助,清除他們身上的屍毒,並廢除他們修練的九泉心經。
鬼蠱很欣慰,她不知道為何水若嬋突然看清了一切,但終歸她對祥和之世的理想一直都沒有改變的。
水若嬋憑藉意志壓抑九泉心經的影響,重生此世,她的意志力空前強盛,不會再被莫名的仇恨掩去了理智。
只要她一開始就沒有選錯,凌雲不會死,她也不用辜負凌無絕這個孩子。
未明樓中人滿為患,當初重生的人都到齊了。
「大哥……我沒能控制住所有修練了九泉心經的冥宮弟子,陰算帶著支持報仇理念的那幫人出逃,成立了新冥宮。」水若嬋輕輕開口描述著冥宮分裂的事實。
「無妨,辛苦你了,弟妹。凌雲……我會再與霄烈、人心想辦法,定會將他從神機殿中帶回俠隱閣的。」楚天碧安慰著她,並表示一定會將三弟帶回。
「多謝大哥……」
凌無絕走到養母身邊,讓她倚著自己的手臂,無聲支持著她。
淨也走了過去,攙起水若嬋的另一手。
「凌兒、寒……不,淨兒……你們倆?」水若嬋疑惑看著自己左右兩邊的孩子。
「母親……上一世我娶了淨兒為妻。」
聽見凌無絕這麼說,水若嬋面露驚訝,但更多是欣喜:「好,好,甚好。」
雖冥宮分裂,前途未明,但能聽見自己的兩個孩子結為連理,確是大喜之事。
「待三弟歸來,再給無絕與淨兒重新辦一次婚宴,弟妹你覺得如此安排可妥?」楚天碧詢問著。
「甚佳……有勞大哥費心了。」水若嬋謝過楚天碧的安排。
「謝過父親。」凌無絕與淨異口同聲道了謝。
「呵呵……」楚天碧喜色難掩,這輩子兩個孩子可是都開口喊他了。
段霄烈開口打斷他們的閒話家常,語氣嚴肅:「楚天碧,你還沒跟姓朱的談過,整個俠隱閣有半數師長修練了《天清訣》一事。既然水若嬋歸來了,你與她同往,比起你自己去更有說服力,也更不容易起衝突。」
水若嬋聞言點了點頭:「嗯,是該我去,逃避了那麼久,害得師妹那麼苦,我會想辦法補償她的。」
「有勞弟妹與我走一趟九華山了。」楚天碧拱手謝過水若嬋。
「應當的。」水若嬋還以一禮。
段霄烈與木人心接過了「偷」出凌雲的任務,有上一世的經歷在,再找幾個同樣有記憶且實力高強的弟子協助,定能順利將凌雲帶回。
木人心選定了無名、段紅兒、程墉隨行,無名不在場,紅兒會轉達消息。
楚天碧與水若嬋、淨則前往九華山找朱倩說明一切,不論她信不信,肯不肯與俠隱閣化解干戈,這都是他們應當要做,應當要說的。
對木人心的安排,唐三長稍微有些疑問:「嘿,那女娃兒啥也不清楚,讓她跟去恆山真的好麼?」
木人心還沒說話,段紅兒就開口了:「有無名在的隊伍,從不會折損任何一名弟子。」
她對無名的運勢有信心。
木人心則有他的用意:「名兒被我們安排得太好,經歷過少,有段霄烈與我在,該是能讓她在安全的情況下經歷磨練。」
石崑想到自己那天煞孤星的命格,雖說此世有懷古傍身,他仍不敢開口說自己也要跟去恆山。
他默默下了決定,要獨自潛入悲歡樓探聽石司命動向。
唐三長與皊狐要繼續在江西一帶打聽孟暢的下落,帶著南飛鍠、雲小猴、鐘若昕加入協助。
道恆與宮紫痕、蕭芊菱、武轍坐鎮閣中。
分配算得上是合乎情理。
而上官煦遲遲沒有歸閣,想必是將重心擺在處理赤骨族、吐蕃與朝廷的勾結上,另外,她也得私下與父親燕國公商量哥哥上官楠來年將會叛變一事……
「既然說定了,明日我們便各自啟程罷。霄烈,三弟就麻煩你了。」楚天碧特別跟段霄烈多提了句話。
「哼……不用你說。就不清楚那妖婦是否有後手……或者,該假設她可能與石家那老頭一樣,帶恨重生了。」
段霄烈的推測不無道理,否則依照上一世水若嬋與閻凰稱姊道妹的交情,沒理由閻凰不讓水若嬋把凌雲帶走的。
「嗯……霄烈說得有理。道恆,那麼有安排的人便剔除冬校考驗,請你再與笑霜、心萍討論下該給其他閣中弟子什麼考校,雖說有點麻煩……」
楚天碧語尾的語氣還在猶疑,道恆便打斷了他清冷的話音:「唉,成成成!我會處理,你不用擔心了。山人我欠你們父女倆的!大概欠了三生三世罷。真是的……」道恆垂頭喪氣,自從接納那女娃兒當嫡傳弟子,他就沒能躲懶過一日。
這都兩輩子了……勞碌命呀。
「道恆……辛苦你了。」楚天碧朝他拱手。
「別——山人我這嘴,就愛瞎埋怨,別說你來提,我自己都放心不下那傻丫頭呢。」
眾人都笑了,道恆能為了無名捨棄自己的原則,恐怕當初他都沒想過罷。
程墉走到道恆身前,誠心誠意,恭敬地給道恆行了個禮:「謝謝道恆師父。」
道恆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嘿,你要是真心感謝,山人我拜託你,這輩子稍微有點擔當,阻止那丫頭犯傻好麼?你甚麼都隨她,連她把自己的俠道定為死路你還隨她……山人我喔……真想把你全身的骨頭都給拆了。」
他這樣一說,眾人幾乎是全員集體連連點頭。
「哼……懶牛鼻子偶爾也會說出正經話。程墉,你看著辦。」木人心非常贊同道恆的說法,若非一大群人,包含程墉在內都有上一世的記憶,他是不可能再把無名交給程墉的。
但程墉有記憶……那等同名兒早已失了清白,他再不甘願,也只能接受這莫名得來的第二世,女婿依舊是程墉了。
「我……盡力而為。」程墉沒敢下保證,他總拗不過無名。
石崑翻了個白眼,算了,就知道程墉辦不到,他來想辦法罷。
沒等楚天碧宣布散會,石崑便又偷偷離開了,楚天碧微微嘆息,崑兒這孩子……死心眼與名兒有得一拚。
除了無名本人對石崑喜歡她一事半信半疑之外,其他人都對石崑深愛無名一事深信不疑。
就算不愛了,將報恩刻在自己俠道中的石崑,也會為了報恩待無名特別好的。
楚天碧看著石崑衣角消失,才宣布了解散。
人在世間,愛欲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
當行至趣,苦樂之地,身自當之,無有代者。
善惡變化,殃福異處,宿豫嚴待,當獨趣入。
遠到他所,莫能見者。善惡自然,追行所生。
窈窈冥冥,別離長久。道路不同,會見無期。
甚難甚難,今得相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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