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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03 19:24:56瀏覽684|回應0|推薦11 | |
九華山,冰清劍派。
「哼……楚天碧,我本還以為你親自前來,是終於良心發現,為了當年的事,要來負荊請罪了。萬萬想不到,你說得滿嘴的鬼話,你說我上一世將天清訣傳授給了俠隱閣弟子,而你們都帶著上一世的記憶重生了……那你說的那名弟子人在哪裡?又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將天清訣傳授給了俠隱閣?我看根本是你們那無恥的剽竊集團,不知道用了甚麼噁心人的方式,來我九華山素心殿偷了天清訣罷?」
朱倩語氣憤怒不已,咬牙切齒道:「做人的底線對你來說,根本不存在是吧?」
「俠隱閣無意侵吞貴派功法。那名弟子與我們不同……她並未留存任何記憶。但楚某方才所言,皆是坦誠相告,絕無半點虛假。若朱掌門為此有所疑惑,楚某還帶了一個人來此證明我所言非虛。」楚天碧拱了拱手。
「好,好——我就看看你帶了誰來。呵……可別以為隨便找個人糊弄我就能一筆帶過!」朱倩斷斷續續冷笑著,左手按上了腰間凝秋水的劍柄。
楚天碧側開了身子,讓出空間來,身後一名灰白衣著戴著連衣帽的女子走了出來,緩緩將帽子往後掀開。
朱倩瞳孔放大,表情變得不可置信,右手顫抖著伸向了那名女子,語氣動搖:「師姊……?」
「師妹,是我。」水若嬋難掩九泉心經帶來的苦果,瞳孔中透著血紅,臉上有幾條宛若蛇蟲的起伏蜿蜒。
但她還不能在此時就廢除九泉心經,她必須將冥宮分裂出的那些人都給收拾乾淨,為自己的錯誤負責,才能得以解脫。
「你……你還活著……那我這十幾年,究竟是為了甚麼?而且你還站在那個禍害我冰清弟子的武林敗類身旁……他說的人證,便是你麼?」朱倩聲音微顫,仍是不能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水若嬋用琉璃面罩蓋住了眼睛,遮蔽大半光線後才繼續與朱倩對話:「對不住,師妹。一直以來……辛苦你了。」
朱倩茫然地睜著一雙眼看著師姊,鬆開了握住劍柄的手,向前抓住了水若嬋的手在自己的雙掌中緊握。
她的手止不住地顫抖,越握越緊:「抓得住、抓得住……是活的……是真的……」
「師妹……」
水若嬋也以雙掌回握,她對上一世那樣對待朱倩感到極度愧疚。
朱倩淚流滿面,逐漸回歸清醒,她現在是冰清劍派掌門,不能再以自身喜惡做選擇了……
她半帶埋怨地放開了水若嬋的手:「我很高興,你仍活著。但是……你已經不是冰清弟子了。這是我冰清劍派與俠隱閣之間的恩怨,我不會讓步。」
她退回了原處,一甩衣袖抹去了眼淚,深深吸了口氣:「師命有云,我冰清劍派只要由我執掌的一日,便不可能與俠隱閣和解。楚天碧,你們既已學得天清訣,就更沒必要出現在我九華山,打斷我冰清劍派的平靜生活……這裡,只是女子避世清修之所。不論你們正道邪道魔道要如何鬥爭都好……我冰清弟子絕不入世。」
這算是她看見水若嬋沒死,給楚天碧的一個隱晦幫助。
她對師父發過誓……只要她還是掌門,就不會與俠隱閣合作,更不會讓冰清弟子入世被世俗汙染。
能做到睜隻眼,閉隻眼,已是最大的讓步了。
淨忍不住開口道:「朱掌門。月下劍子,仗義俠心,浩然長存。多謝朱掌門大義!」
這是淨欠她的道謝,這一世她更該雙倍補上。
「哼……我可不知道我做了甚麼值得你稱謝的事。在我親自動手之前,自己滾下山去。眾弟子聽令,日後再有俠隱閣中人上九華山,見一個殺一個。」
朱倩下令完背過身去,聲音平靜。
楚天碧與水若嬋、淨同時朝背對著眾人的朱倩拱了拱手,在白琮衣率領一眾冰清弟子持劍跟在身後的狀況下,出了冰清劍派,朝九華山下走去。
「大哥,對不住,沒能幫上多少忙。」水若嬋愧疚地說。
「無妨,這樣已經是比預期還要好的結果了。」楚天碧很意外,朱倩沒有要求他們不得使用天清訣。
他原先已做好禁用天清訣的打算,思索起是否能以九泉心經本身的功法入手解決方式。
但能用天清訣解決,自然是最迅捷、安全且便利的。
朱倩她果然不愧月下劍子之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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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紫痕覺得按部就班教徒授藝非常無趣,安分了一陣子之後,就開始尋找起石崑與無名的蹤跡。
無名跟木人心去了恆山,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找石崑。
跟蹤石崑可沒有跟蹤無名有趣,但他也沒得選了。
「宮紫痕,你無不無聊。」石崑頭也沒回就揚聲問道。
「很無聊啊……咯咯咯……無名都不在閣中,想找人做些有趣的事,都找不著。」宮紫痕攤著手,毫不意外石崑會發現他。
「跟著我也不會有甚麼有趣的事。」
「咯咯咯……這裡通往太湖……已經開始有趣了……咯咯呵呵……」宮紫痕右手支在左手臂上,動著手指,顯得妖邪異常。
此處風景秀麗宜人,微風輕掃,陽光照於水面折射在樹鳥花草之上,距離不遠便是太湖,誰想像得到,在這美麗景緻的太湖中心,便是殺人如飲水般自然的悲歡樓核心。
石崑沒阻止宮紫痕跟在他身後,只要宮紫痕跟蹤的對象不是無名就好。
「石小子……你回悲歡樓,該不會是要叛出俠隱閣罷?咯咯咯……」宮紫痕隨口說說,想也知道不可能。
「哼……回去找石司命談兩句罷了。」他得弄清楚石司命重生後的所思所想。
「哦?我還以為你跟石司命老死不相往來……再見定是為了取對方性命才是呢……咯咯咯……」
若沒抱持著同歸於盡的心去見石司命,石小子會不會就這樣一命嗚呼啊?
「還不夠……我現在……力量還不夠……但做到問些話後逃走,還難不倒我。」石崑當了一世的天下第一,能清楚的認知到他跟所有人武力值的高低差。
宮紫痕很意外,石小子居然就這樣承認他是抱著逃走的打算去的,他的自尊心呢?
石崑猜得到宮紫痕心裡所想的,他有幸活得比宮紫痕長,活得比大多數人都長。
他從那段孤獨的後半生中明瞭了——人生中燦爛的,都不過是那麼一兩個剎那,其餘再沒有什麼值得刻入心田的事情。
生來不見君,但聞山嵐響,去時不見君,一捧黃土隔。
人最初懵懂的時候,沒遇到那個會令你刻骨銘心的人便不會明白「生」究竟是什麼。
當你遇上了,心跳就猶如山風吹打樹葉時的鼓動聲,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而大自然的風,不是你想要他停就會停的,付出的感情也一樣,不是你想收回就能收回的。
人總以為時間還長,短暫的別離沒有甚麼,於是隨意揮霍相聚的光陰,下次還能見面的,這麼想著。
等你發現這一轉身便是永恆的別離時,不是你就是他,成了一捧黃土,一塊墓碑,一壺濁酒,一絲冷風。
然後……什麼都沒了。
啊,你恍然大悟,世間還有什麼比珍惜彼此還更重要的事情呢?
為時已晚。
「自尊與我重視的一切相比,微不足道。」石崑沒等宮紫痕詢問,便直接給了答案。
宮紫痕顯得興致盎然,湊到石崑身旁問他:「看來我走後,真的發生過不少有趣的事……咯咯咯……跟我說說?」
石崑停下了腳步,雙手環抱著胸,偏過頭,聲音低沉:「你想知道也無不可,平安回閣後……再說罷。」
「那我可得……好好保證你這小子會平安歸閣了呀……咯咯咯……」
石崑對於自己被喊小子其實覺得很彆扭,更甭提宮紫痕分明是為了保護他才出閣門。他與世長辭的時候都年過古稀了,宮紫痕死的時候都還沒四十呢。
於是他略微蹙眉,「嘖」了一聲,放緩了腳步,讓宮紫痕與他的距離更近了些。
他熟門熟路找出通往太湖中心的小船,檢查了一下是否有損壞,便讓宮紫痕與他一道上船,划向了悲歡樓。
宮紫痕掛著邪笑,一語未發,心想這小子竟是如此隨意讓一個外人知曉悲歡樓的秘密……咯咯咯……他果真是變了很多呢。
「跟我來。」
下船後石崑將船藏好,帶著宮紫痕到了一處洞穴。
「這裡……是石司非在我年幼時,偷偷建造的密道,我便是從這裡離開悲歡樓的。」
石崑拿出火摺子吹了口氣,憑藉那微弱的火光前行,宮紫痕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密道久無人煙,裡頭滿是不喜光的蟲子,見到火光,如見到毒藥般向後撤去。
走了約莫三分之一個時辰,二人才抵達密道出口。
石崑讓宮紫痕等他一會,他小心翼翼地查探了下出口,爬出後又確認了一次,才讓宮紫痕出來。
「石小子……這裡是你的房間?咯咯咯……」
「嗯,沒想到這裡還維持原貌,看似一直有人在清掃。」
宮紫痕微哂,看來石司命不如江湖傳聞中那樣冷血無情,至少對石小子……定是有幾分縱容的。
石崑輕輕鬆鬆找出自己房間裡的機關,在不驚動任何門客的前提下潛入了石司命的暗器收藏室。
「他應該每日都會抽片刻時辰到此,我們便在此等待。」
「哦?你對石司命的喜惡頗有了解的呀……咯咯咯……」
「只不過是……經歷過一次罷了。」
上一世他便是在這裡找到了藏身於此的石司命殺之,只是最後被石司命詐死蒙混過關。
大概是運氣好,沒等多久石司命就到了此處,在他擦拭暗器的時候,石崑趁隙出手,兩枚玄鐵鏢一左一右朝石司命疾射而出。
石司命淡漠地反手將手中正在擦拭的暗器對著身後射出,擊落了那二枚玄鐵鏢。
「崑兒每回與為父招呼,出手水平都低了些呀。看來,你還是得在悲歡樓中學習,才能習得真正的暗殺技巧。」
被石崑殺了兩次,石司命仍無懼於他,大不了再死第三次而已。人總有一死,只要死時不損美感便好。
「你早就發現了。」
「若非我默許,你以為石司非能在我管理的悲歡樓下造出一條密道?而你又怎麼可能輕易逃出悲歡樓。」
石司命語畢,門客便三三兩兩現身,將石崑二人包圍。
「咯咯咯……石小子,看來你多活那麼多年,心機仍不夠深沉呀……呵呵咯咯咯……」宮紫痕搶先出手殺向敵人,步伐如同鬼魅般飄忽,配合他的蝕心魔手,自保之餘亦可注意石崑與石司命動向,武藝不可謂不精湛。
「俠隱閣的棄徒竟有此實力?看來是我悲歡樓疏漏了此類人的排名了。」石司命一邊與石崑對招,還能一邊點評宮紫痕的身手。
「嘖!你閉嘴!他不是棄徒!他是……他是我俠隱閣的授業師父!」
宮紫痕感覺很意外,居然能聽到石崑說他是他的師父?
上輩子到死,石崑都不承認。
他朝石崑使了個眼色,與石崑同時腳跟踏地,一左一右使出了蝕心魔手,二人招式大開大闔,而敵方門客是輪番上陣,包圍圈猶如銅牆鐵壁,即便二人武藝高深、配合默契依然受其制肘,脫不開身。
若無法殺出一個缺口,他二人皆會被這種堆疊人命的方式耗死在悲歡樓裡。
「嘖……石司命,你究竟想對無名做些甚麼?」石崑手掌一收一放,時為破心掌,時又成爪攻之。
「原是想搶先除掉這個在上輩子對你影響過甚的女娃子,不料你與楚天碧等人竟俱有記憶……哼,那便罷了。」他現在非但不想要取無名性命,他還想讓無名重新修煉《日月同暉》心訣。
如同上一世那樣,將他的崑兒帶上武道巔峰。
石司命乾脆地回答了,石崑從中聽出了全部含意,頓時感到徹骨之寒……這要比防備石司命暗殺無名,要難得多。
「宮紫痕──!走!」
石司命眼中有一抹陰狠,崑兒果然是他的孩子,他只說了一句,他便洞察了他的全部心思。
他避開石崑的一道掌風,手腕翻轉射出無義金燈反制,石崑瞅準時機,與宮紫痕一併闖出暗器收藏室,迎著不斷殺來的悲歡樓門客……朝湖岸邊,藏著小船之處疾奔而去。
「宮紫痕……你還行不行?」石崑喘息著。
「咯咯咯……很有趣,有趣……我可是你『師父』,能輸給徒弟麼?」宮紫痕姿態輕鬆,竟似尚未拚盡全力,游刃有餘地替石崑擊退追兵。
「嘖!我……我只是說你是俠隱閣的師父!況且你自己不是說你最討厭這種繁文縟節的麼!」
「嗯……原先我是這麼以為的……咯咯咯……但發現聽你喊我師父,也是件很有趣的事……咯咯呵呵……」
「閉嘴!我才不會喊你師父!」石崑的耳根都紅了。
「咯咯咯……好,我也沒聽見你喊我師父……」
「哼!上船!」
宮紫痕聳肩攤手,飛身上船,與石崑一同將船划離此地。
悲歡樓門客好似得到了指令,不再追擊,沒多久岸邊就見不到半個門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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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俠隱閣後,石崑便急忙將石司命的目的轉告給了楚天碧,讓他一起思索對策。
「嗯……他想讓名兒再替你養一身真氣,重新傳承於你。看似容易,其實沒你想像中簡單。你仔細回想看看,上一世有多少巧合,才能造就名兒那一身奇蹟。想要重複這個過程,任何一個環節都必不可少,他要如何知道,這一生過得算是安穩的名兒,會如同上一世那般,對你掏心掏肺以刎頸之交相待?你與她……尚未經歷過那一些同生共死之事,亦不知你體內經脈的異常之處,她未必會再肯將功力傳承於你。」楚天碧清晰理智地分析著。
石崑心口抽痛,他這一世連她的摯友都不算,頂多是交情好些的同門……
他沒能像程墉一樣看得開,又或者……只是因為程墉知道沒了那些共同回憶,一樣能擁有她的人才能看得開。
而他沒有,他除了那些美好的回憶之外,甚麼也沒有。
「尚且不知石司命是否有其他安排,不能掉以輕心。事關於她,都該萬分注意。」石崑冷靜地補充。
「嗯,崑兒所慮有理,我會再與人心商議,你便通知其他人注意莫讓名兒落單,有機會接觸到《日月同暉》。」
「明白了。」
楚天碧淡雅地頷首,讓石崑離開了未明樓,自己對窗沉思了起來……
石司命,只要崑兒登上武道巔峰,就會滿足了麼?
還是……他其實亦有執掌天下的打算?
他垂下眼瞼,若石司命有此心思,危險的就不只名兒一人了……殺掉墉兒也是一種選擇。
他們都知道,上一世登頂帝位的,是程悅──程墉與無名之女。
只要程悅不能降生,帝位便虛位以待,天下由誰入手,便尚未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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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山此時正下著茸茸雪片,稀稀疏疏落在眾人身上,地上亦有先前落雪積下的白毯。
樹木與長草仍可見綠,卻皆披著一層白麾,隨著山中的風吹搖動。
就跟木人心、段紅兒、程墉的記憶中一樣。
只有無名是第一次見到此景,微微訝異了一下:「這就是恆山的雪呀?」
看起來跟廬山上的也沒兩樣呀。
她伸出手接住雪花,雪花在她手心中甚至不會化成雪水,她的軀體真的太過冰冷了。
木人心三人同時蹙眉,對她的舉動表達了淡淡的不贊同。
「名兒,莫要嬉鬧,前方路險,敵人隨時可能出現,不可放鬆警惕。」木人心將平沙萬里收攏,輕敲在左手掌上。
無名收起了玩心,恭恭敬敬地拱手:「是,師父。」
戰戰兢兢跟在師父身後走到了恆山洞穴入口,無名不敢再隨意分心,洞穴中滿是機關牢籠,還有不停運作中的採礦機關兵,牢籠中竟可看見數名百姓,面黃肌瘦癱軟其中。
「師父……我們能救他們麼?」無名於心不忍,開口詢問木師父,希望能在救出凌雲前輩的過程中,順道救出這些百姓。
段紅兒卻雙目通紅,她看見了牢籠中,有當初殺害武師姊與諦觀師弟的那幾名大叔。
竟是如此之早就被捉來了啊……
「名,這些人……不值得去救!」段紅兒咬牙切齒,至今她仍不能忘懷,滿帶善意救那些人,得來怎樣的回報。
程墉也點點頭:「是不值得。」
無名很詫異,他們是俠客,這麼見死不救真的好麼?
木人心淡淡瞥了段紅兒一眼,不做批判:「名兒,現在想辦法潛入神機殿將凌雲偷出,才是第一要務,想救人可以等回閣後,通報閣主組織更多人來前來此地,莫要逞一時之俠。」
「是……師父,我明白了。」無名拱手應下。
木人心並非支持段紅兒袖手旁觀之舉,誰都不能肯定已經改變的一世,這些百姓會沒有改變的可能,所以救還是要救的,只是要用更安全的方法。
段霄烈一路沉默,斜睨了一眼那幾個讓段紅兒反應極大的牢籠,默默記住了牢籠中那些人的長相。
新的一世,能改過向善自然是好的。
若不能……他的天道業火也不是吃素的。
走到礦車軌道後,木人心與程墉同步檢查起軌道和附近機關,段紅兒則拉著無名的手,向她解說師父和程墉做的動作都是為了些什麼,該注重哪些細節,手把手傳授她機關術。
無名聽得認真,段霄烈在旁觀看,眼中有凝重之感,自家女兒這輩子比上輩子還要看重這女娃兒,要是發生甚麼意外,那可真是一切都完了。
思及此,段霄烈警戒四周心緒更加強了幾分。
「好了,把能源玉搬下來,搭這礦車去神機殿。」
木人心發話後,眾人便輪番把能源玉給卸下了。
無名下意識要將段紅兒攙扶進去礦車之中,段紅兒見她這個舉動不由得眼神一柔,輕笑開來:「謝謝名,換我拉你進來,當心些。」
兩個女孩兒依偎在一起,程墉默默搭上了另一輛空車,段霄烈則與木人心站在車頭,控制礦車前行。
礦車在軌道上疾駛而去,直奔神機殿側門。
機關礦車的速度比想像中快,無名翻身跳下了礦車,又伸手幫了段紅兒一把,完全忽略了程墉。
程墉朝段紅兒看了幾眼,輕閉眼瞼將情緒藏起,幾個呼吸後神色恢復如常。
「哼……死撐著。」段霄烈看在眼底,啐了一句。
兩輩子他都不能理解像程墉這樣的人,看似將自己擺在最卑微的位置,卻無聲無息成了最大贏家。
若非那女娃兒最後執意以死殉道,程墉可能是上一世最幸福美滿之人罷。
木人心鼓搗了一陣,鬆了一口氣,他們預設裡最壞的打算沒發生,閻凰並沒有重生。
那機關鎖跟當年一模一樣,他第一次開沒能開啟,第二次便踏入了生死關頭。
這鎖對現如今的他們而言已不成任何阻攔,三兩下就解除了,機關內部發出「喀」一聲,那是彈簧跳開的聲音。
「好了,進去後小心行事。」
木人心特別叮囑了無名一句,其他人不用他再多提。
「是,師父。」
眾人依序魚貫而入,盡可能藏匿自身,緩緩搜尋起凌雲的位置。
「名,別走那邊,那兒有處機關。」段紅兒沒忘記上一世無名是從何處墜落,遇上孟前輩他們的。
「好。」無名應了聲,將步伐靠左了些。
程墉直接走到了她的右側,以防萬一。
搜尋了一個多時辰,連隱藏的暗門都被眾人找了出來,就是找不到凌雲所在。
「哼……那女魔頭不知道到底將凌雲藏在何處,梓手漠影你也太樂觀,若她真未重生,為何不直接將三弟還給三弟妹?我看那機關鎖沒改,便是誘使我等上當的餌罷了。」段霄烈心中有感,聚勁於掌,朝後方殺去,順順當當擊碎了一架機關兵。
「呵呵呵……荊竹段霄烈,很聰明麼。反倒是你,人心,難不成上一世我死之後,你沉溺於安穩,失了銳氣麼?」閻凰不屑地動了動手指,黃金製成的玄磁鈿金爪,隨著她的動作泛著金色光暈,她臉上掛著諷刺的笑意。
「你果然重生了……」木人心不意外。
「哦?人心……原來你是裝作鬆懈的樣子騙我上當麼?哈哈哈……可是這裡是神機殿,有甚麼小聰明都沒有用。」大批機關兵蜂擁而至,將眾人團團包圍在內。
「毋須多言,你將凌雲藏在底下那滿是火藥的密室,我猜得沒錯罷?」木人心平沙萬里翻動,硬生生奪去了神機殿九成機關兵的控制權。
「哎呀……稍微出乎意料,你研究出了克制我神機殿磁場布置的方法麼……不過那幾尊出自於我絕美設計的孩子,你仍是一尊也無法染指。」閻凰毫不在乎地笑著,勾勾手指便直接炸毀了那九成被奪取控制權的機關兵。
眾人若非警惕心高,可能會一併被炸傷也說不定。
「凰兒,回頭吧。」木人心表情平靜,淺淺說道。
「人心……你怎會覺得……我會回頭呢……」閻凰飛快地舞動著手指,紅色機關兵便身形鬼魅地朝眾人執爪殺去。
對於重生的幾人來說,自然是毫不費力,與同樣重生的閻凰有來有往,可謂旗鼓相當。
但對無名而言並非如此,好幾次她都露出破綻,差點著了紅色機關兵的道。
「哎呀……沒想到這女娃兒居然反倒沒有任何記憶,該說這是命中注定麼……呵呵……女娃兒,我瞧人心那樣寶貝你……實在刺眼……你就下去陪陪你俠隱閣那位『凌雲前輩』罷……」閻凰在眾人來不及反應她所說的話是甚麼意思之時,玄磁鈿金爪的尾爪一動,無名腳下立時出現了個缺口,讓她直直墜落。
「名兒!」木人心反應最快,旋身催使全身內勁,踩著飛快的輕功衝了過去。
程墉與段紅兒稍遲,幾乎做出了同樣的行動,但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缺口在眼前闔上。
段霄烈冷哼一聲,加快了攻擊紅色機關兵的速度,無論他們現在想怎麼做,除去這些紅色機關兵仍是必要工作。
「為什麼!」木人心睚眥欲裂,轉過身怒對閻凰問道。
「哼哼……呵呵……人心,你這麼緊張那女娃兒,那女娃兒對你來說……真只是個徒弟麼?」閻凰嫵媚慵懶地舞動雙手,重新召喚出了一批紅色機關兵。
「看來……上一世以為你死時有過良善……是我多心了。你這女人……從頭到尾都不知悔改……從來不曾後悔,是麼?」木人心語速很慢,語調很冷,平沙萬里上四散著殺氣,能源光閃爍不定。
他剛剛處處留手,便是以為經歷上一世之後,閻凰可能會選擇回頭。
但他現在確認了,閻凰仍是執迷不悟。
「呵呵……我當然後悔,我後悔沒將那女娃兒在最開始時就殺死,讓你在地牢中遇上了她。人心……那女娃兒對你而言,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為何……令我嫉妒到癲狂呢……人心……你能不能只看我?看看我……如今我已經有不輸給你的機關術造詣……你看看我呀!」閻凰眼眶泛紅,隨著紅色機關兵的進攻,她身姿如舞地殺向木人心。
她旋身舞爪,招招寫著殺意與恨意,與木人心不同,上一世當她死去之時,她放下了愛意,全副心靈只剩下了仇恨與嫉妒。
程墉與段紅兒在段霄烈的掩護下,一邊對戰紅色機關兵,一邊研究上一世曾摸索過的地牢密室機關。
「嘖!那女魔頭改過機關。」段紅兒很煩躁,她著急要找回無名。
神機殿下面那堆東西,一個不慎就能把整個上京給炸平,甭論無名還在那堆東西的正中央。
「沉著以對,越心急越解不開。」程墉將自己負責研究的那邊摸透了,正開始著手解除機關的方法。
木人心面無表情地看著滿地的機關兵殘骸,沒有一絲感觸與動容,更沒有半分得意,他不痛不癢地接住閻凰那看似瘋狂的攻擊行為,對他而言這稀疏平常,根本影響不了他半分。
兩人氣勁對撞時,揚起了木人心那身青色文士長袍衣襬,也揚起了閻凰那柔軟的紅色羅裙,青紅交錯,愛恨交織,曾經的一對戀人,在此生死相搏。
「我不管你嫉妒也好,癲狂也罷……你最好祈禱名兒平平安安的歸來,否則……我定會傾盡全力,讓你感到連死都是奢求……」木人心冷漠地說著,手中平沙萬里朝閻凰周身死穴直直殺入,要取她性命。
「哼哼哼……那女娃兒究竟哪裡好!她與你不過萍水相逢罷了……若不是你多管閒事到地牢中劫了她……她就該跟水若嬋那義子一樣……你還手把手教她武藝……手把手傳授她機關術……更將代表整個天機閣的平沙萬里也都給了她……人心……人心……你說……我到底哪裡比不上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兒!?」閻凰眼眶更紅了,五指成爪,朝木人心的胸窩處掏去,她要將木人心的心掏出來瞧瞧,到底是怎樣的鐵石心腸,能對他倆的感情無動於衷。
她渾然忘了是她自己選擇了背叛,選擇了獨自決定一切,選擇與木人心分道揚鑣……砍斷了戀人的手,偷走天機閣祕術,破碎了戀人的心,捨棄了兩人的情緣。
掌控朝中大權後,更是無故掀起戰火與紛亂,殘害無數生靈,滅了不知多少弱小無助的村落。
為了建造她這獨一無二的磁場大陣,早在被朝廷招安前,她就收買了丘百壑盜墓滅村,奪得世上唯一的一塊強力磁石。
本來那塊磁石是想給木人心當禮物與驚喜的……可朝廷的橄欖枝,讓她決定選了另一條道路。
她把這塊沾滿人血的強力磁石,用以佈置神機殿的磁場大陣,日日等待與人心在此共舞的日子到來。
「拿你跟她比都是污辱了她。」木人心冷漠地睨她一眼,平沙萬里擊打在她不及閃避的肩胛骨上。
她感到肩骨碎裂之痛,「嗚噎」一聲,後撤了數步,操控了兩架紅色機關兵擋下了木人心毫不間斷的攻勢。
忽地地面隆隆作響,二人皆是一頓,看來是程墉跟段紅兒解開了機關。
「墉兒、紅兒,你們跟段霄烈一起去找名兒,這裡我一人足矣。」木人心揚聲讓他們三人下去密室找人,他要獨自應對閻凰。
「師父……!我明白了。爹,我們從這下去。」段紅兒喊段霄烈跟上。
程墉有點遲疑,萬一木師父出了什麼事,名娘絕對無法承受的。
「墉兒,還不快去!你可別忘了……下面有些甚麼。若她提前接觸到了那本心訣,一切就都遲了!」木人心怒喝,喝醒程墉,程墉渾身一寒,轉身與段紅兒一同進入了通往密室的通道。
三人進入後沒多久,機關便又緩緩闔上。
「呵呵……人心,想不到你會留下……我以為你會搶著去救那女娃兒呢……但你真的以為,你一個人,便能對付得了我與我這一群完美的孩子麼?」閻凰操控著所有紅色機關兵包圍住木人心,卻遲遲沒再下手進攻。
「你以為……我遲遲不將完整的天機閣祕術傳授給你,亦不將平沙萬里傳承給你,只是因為你的機術造詣遜色於我麼?」木人心也緩下了攻擊,與閻凰相隔一段距離對話。
「呵呵……難道不是麼?」閻凰好整以暇地退到了她那張軟榻上,側身嫵媚地半臥於上。
「你愛慕我不假……我也嘗試過接受你,可你滿心滿眼都寫著算計。我並非真的木人石心,自然能感受到你那些貪欲,你無度的索求,讓我始終無法全心全意愛上你。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木人心緩緩說道,收攏起平沙萬里的扇骨,輕輕敲在左掌上握住。
「人心……世界上沒有任何付出是無償的,一切都該有相應的代價與收穫……我愛你,我要你給我相等的愛……我也明白你對我……只是因為你腦子裡那腐朽的男女大防思想作祟,想要為此負責才開始嘗試付出感情的……我是個女人,你這種行為……無疑是否認了我作為女人的身分與魅力……呵呵……我與你相戀那麼多年……有人會信你自始自終都只在最後斷臂前……被我強吻過那一回麼?我根本感受不到你對我有過愛情……人心啊……莫要怪我……哪怕你只讓我感受到一分的愛……我都不會狠得下心砍斷你的手臂……」閻凰微微瞇起眼睛,伸長了玉手在腿上游移,嘆息著說道。
木人心閉起眼睛,微微蹙眉,他無法否認閻凰所言,但要說他一點都沒有動過心,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日久生情,一個嫵媚婀娜、愛慕自己的女人一直在自己身邊陪伴,沒有男人會完全無動於衷。他對她也是滋生過一些愛意的,只是閻凰沒能忍到他完全交付真心的那天,就親手斬斷了那一條極細的情絲。
否則他上一世也不會因恨她而癲狂。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那麼現實的,至少……名兒就從未想過從我們身上獲得什麼同等代價。光這一點……你就輸得徹底。」木人心緩慢地開口說道。
「哦?這樣麼……呵呵……人心呀……她無所求,所以你就……對她動了情麼?」閻凰語調詭譎,眼神輕佻,目光直接攝取木人心的內心。
「你莫要將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齷齪!她上輩子是我的義女……這輩子我不能重新認她,不代表我對她有了逾越之心!她是我的女兒,我心尖尖上的愛女!像你這種人,根本不會明白……除了慾望之外,世間的大愛與純真。」木人心動怒了,平沙萬里瞬間展開,剛剛看似無法應付的紅色機關兵,瞬間就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哎呀……人心……你果真是留手了呢……看來你也不是對那女娃兒毫無算計,是你故意讓她中陷阱掉下密室的,對麼?呵呵……虧得她從頭到尾,都全心信賴著你,若是她知道……就是你算計她造成這一切……」
閻凰的話音戛然而止,她摀住自己胸口的缺口,指尖滲出紅色鮮血,鮮血甚至從她口中湧出,她輕咳幾聲,放聲大笑:「你不敢承認……你不敢……人心……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我,最能理解你的人也是我……能一眼看穿你的人,依然還是我……呵呵……咳……咳……你就繼續自欺欺人下去……這一世……繼續守著你那師徒之名,好好疼寵你的『愛女』罷……咳咳……」
她雙眼漸漸失去色彩,脖頸一歪嚥了氣,全身軟倒在她的軟榻上。
她什麼都替人心安排好了,在她死後,只願人心能得償所願……
這也算是她……對那女娃兒致謝罷……上輩子臨死之時,她才發現自己不希望人心死……還好……那女娃兒救了人心,以父女之名陪伴了人心度過了幾年愉悅的日子……
她都看見了的……都看見了……
木人心伸出左掌覆蓋在她的眼皮上,替她闔上雙目。
他站在她的遺體前沉思片刻,深深嘆了一口氣,轉身去啟動了機關,踏入了通往密室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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