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二時，來了一位體態嬌小的年輕女老師。她一進教室，調皮的男生以為有機可乘，老師尚未開口，他們已鬧成一推。眼明手快具辨識能力的學生，已看出這位初出茅廬的老師滿臉嚴肅，絕非等閒之輩，於是，個個正經八百，收斂輕佻，並明示暗示那群白目同學趕快打住。

吵聲方止，老師輕啟櫻桃小嘴，冷然地說：「我第一天拿到課表，教務主任告訴我，貴班是一個乖巧認真的班級，要我費心督導。但是，你們給我的見面禮卻不如此，這是怎麼回事？主任騙我嗎？還是，這是你們一貫對新老師的下馬威？」

她那兩道銳利眼光如機關槍掃射，所到之處無不望風披靡，全都低頭斂目，不再有人敢出聲發言。她始終面無笑意，十分嚴厲地頒布她的上課規章，我們的頭幾乎已低到膝蓋上，暗呼：「慘了！往後的國文課可有罪好受了。」

幾次接觸後，我們發現國文老師學問豐富，所有難懂文意，經她三言兩語，深入淺出的引經據典，瞬時迎刃而解豁然開朗，課堂上，間或點綴相關故事、典故，必要時，她以她的幽默導引我們學習樂趣，不自覺中，國文課反成每天最期待的課程。

但是，一次月考，我們就讓老師花容失色，原有的自信走樣。她發下試卷，久久無法言語，其實我們對成績本來也沒多大冀望，只求差不多，父母面前能交代即可。

老師顫抖聲音：「我自認很認真了，可是為甚麼還有人連六十分都拿不到？何況，這次月考題目不難。你們檢討一下，告訴我原因。」

課堂上，只要不涉及課文的議題，學生一向是樂意配合，熱烈反應的。霎時，教室如鬧市，老師愣愣地目視成績簿，任聲音震天地。

不久，最頑皮的小蔡舉手，說：「老師，你要打啦！你打我們，我們就會唸。」

老師瞪大眼，奇怪地問：「你們是人，不是牛，為甚麼要人抽一下，動一步？」

小蔡戲劇化的嘆口氣：「英文老師打得才兇哩！我的英文九十三分，國文六十二分。」

此後，老師總有一根三尺長的藤條隨侍在側，班上的國文成績日有進展，不過，我們盡量主動唸書，不讓藤條隨意上身。高中聯考，本班表現最優秀，各科成績中，又以國文最出色。

回校領成績單，順便探望國文老師，她祝賀我們金榜題名也不忘感嘆一句：「藤條的威嚴強過我，你們有今天，要感謝這根藤條。」

現在，教育部已嚴禁體罰，我以個人經驗，並不反對適度體罰，再說，體罰方式多種，只要達到教育效果的合理處罰都能認同。

兒子小五時，有一天放學，他氣呼呼衝進家門，大呼小叫：「我要氣死了，我要氣死了。」原來，上社會課，後座的同學敲他的背要借擦布，兒子回頭遞過擦布順便說：「要還我哦！」就這樣，他的座號上了風紀股長的黑名單，因為兒子音量過大，社會科老師皺眉怒視，全班見證。證據確鑿，導師判刑定罪：兒子罰抄「長恨歌」一遍，禍首抄「蜀道難」。兒子倒不是氣被登記座號受罰，他生氣為甚麼他被罰比較重？「蜀道難」較短。當晚，寫完功課，抄「長恨歌」，他涕泗縱橫，直到十一點方完成處罰。

兒子的成長過程，不知哪出問題，責任心缺乏，注意力不及於老師的交代，經常丟東忘西，該帶的物品在課堂上拿不出來，有段時間，他總有抄不完的唐詩。

小六的國文課本正巧錄有一首白居易的「送別」，我告訴他，白居易的樂府詩很有名，他一聽，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長恨歌，琵琶行，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