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 2 - 莫大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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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訪 2

2007/04/20 10:01:40瀏覽2512｜回應4｜推薦33

Ⅱ

有了招主任的住址，第二天，母親差遣我陪外公坐計程車去走訪他的當年的同事。

坐在計程車裡，外公嘮嘮叨叨地一再向我述說：招主任做了他廿來年的直屬長官，現在還留在世上他當年的同學及朋友只有他一個人了。

「人都走乾淨了，現在尚留下的就只剩下我和招篤德了。」

他說起這些傷感的事，我不好接碴，唯唯諾諾但不置可否，但外公仍自顧自地嘮叨：

「沒想到我和招主任竟然活過所有的人。」

外公今天特別多感嘆，大概是要去拜望的是他世上尚存的唯一剩下的朋友吧。平常在家中，他老不時嘆息說老了！老了！不中用嘍！不行嘍！可他也蠻避忌的，自從外婆去世級，母親把他接去美國和我們同住後，他談及的都是往事，不談近事。幾乎從不談及親戚朋友間的消逝的事情，在美國家裡，父母親也配合著不談長輩去世的事情。

我們兩人坐在後座，外面市聲嗡嗡隆隆，加上我沒回腔，外公像怕我沒聽到似的，講話聲音愈來愈大。雖背著計程車司機，可也讓人夠尷尬的，我只得開口要他別太大聲了，他耳鳴重聽，沒聽到，

反而更大聲問我：

「甚麼？你說他比我大？沒有，我還大他一歲，我今年八十八，他才八十七。」

「不是吶，我是說車裡只我兩個，不要嚷那麼大聲。」

為讓他聽到，我的聲音不由也高起來。

「什麼？同學呀？當初單位裡面可不上只我們兩個大學同學？我們局裡光華南大學同系的就有三個人。」

我說東來，他道西，完全沒辦法溝通，聲音又愈嚷愈大，搞得司機不住回頭朝後顧。大概以為我們兩祖父孫女在後座吵開了。我實在沒辦法止住外公大聲嚷嚷，只好不作聲。還好沒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招主任住的地方是處老公寓，他們住的是三樓。我們在樓下大門前就著對講機按門鈴，按來按去都沒動靜，不但沒人應門，也沒有回應，屋內像似沒人樣的。

我問外公：

「按半天都沒動靜，不要出去囉？」

他沒聽著，面無表情，沒理會我的問話，我正對著他再大聲複述。

這回他聽見了：

「昨天講好了的，怎會不在。」

他確信人在裡頭。

我只好再繼續用力按，沒有回音，我還怕電鈴失靈，更用手大力拍門，希望裡面人能聽得到。

外公看我按鈴半天沒反應，拍門也無效，他著急了，開始對著三樓窗口喊門：

「招主任，招篤德，我是常大倫啦！我在你樓下，開門呀！招主任。」

外公年老力衰對著樓頭叫喚沒兩聲就聲嘶力啞，喊不下去了，他的音量也不大，仰著頭對著三樓叫喚，聽來有點像綿羊，聲音大不了哪裡去，無法直透樓上。三樓裡面的人，關著門窗，怎聽得見他的叫喚呢？。況且叫一位八十來歲的老先生這樣當街叫喚，我覺得很不雅，趕緊制止他繼續喊叫。可是輪到自己無論拍門、按鈴一點效果都沒有，看來除了對著上頭吶喊叫門是唯有的辦法。那就我來吧，顧不著形象，換我對著三樓窗口尖起嗓來高聲呼喚：

「招主任！招主任！」

我是個大嗓門，在學校合唱團裡還唱高音部！這一連聲對著窗口喊叫，可有聲震屋宇效果。經過的兩邊路人不由側目我們這一老一少的兩祖孫張望，甚至樓住上戶都有兩三人半開窗對樓下的我們察看。

路人側目，我是不在乎的，按門鈴叫不開門，我只有對著樓上喊叫，有什麼不對？但外公年紀老大，被旁人側目顯得很畏怯，覺得不妥，喝我別太放肆，他說：

「你這樣大喊大叫不好，旁人以為我們在幹什麼？」

「上面的人聽不見，不大聲喊叫怎會開門？」

「你一個女孩，這樣喊叫長輩是不對的？」

什麼？女孩子喊叫就不對？男孩就可以。不過說來在美國時，我確從未這樣直起嗓門高聲嘶喚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老年人，這可是我生平的第一次這樣大聲叫門。不過我雖不管外祖父說的對不對，倒懷疑的是屋內有人在嗎？否則這樣死喊活叫才冤呢！叫再大聲也是白喊。其實打從一開始按鈴沒人回應，我心中就存疑，怎麼這樣也死撳活按門鈴都不應，哪像有人在屋內？可是祖父堅持著，他確定招主任是在屋子裡。

好吧！不喊就不喊，要我叫「招主任」也叫得滿彆扭，我又不曉得招主任是什麼樣的人，隔了兩代，關係懸殊，我這個小輩怎好學著外公跟著呼喚招主任呢？要我當街叫素未謀面的老人為阿公，我也不幹呢！同時外公也不讓我對他老朋友直接呼名喚姓吧！他強調在台灣是不作興這樣呼喚長輩的。事先母親也一樣提醒過我，說是在中國人裡對長輩呼名喚姓，是不合國情、不禮貌的行為。

其實我也喊叫不下去了，賣力多喊兩聲我的喉嚨也不行了，許久沒練唱，使勁厲聲多喚兩次，嗓子立刻就瘖啞了，愈喊愈淒厲，自己聽著都好像叫魂似的。

但經過我這樣雞貓子喊叫一番，別人覺著奇怪，倒因此引出對面雜貨店走過來一個人，他特意來
詢問我們：

「你們是要找住三樓的招老先生嗎？」

他大概一直注意我們在人家樓下大門按門鈴、叫啊、喊的半天了。外公連忙回答：

「是，是，我們要找招老先生？他是我以前在工業局的同事，也是大學同學。」

「好啦！」我暗中用手輕拉他一下，嫌他跟外人答話太嚕囌，廢話太多，顯得不體面，太謙卑
了。

「他是住在這公寓裡面嗎？」

我向那人求證確認。

他回答：

「他是一個人住在三樓，你們這樣在樓下叫喚不會有用的，老先生耳聾，聽不見。」

「可是我們按了許久的門鈴，都沒人應，他現在在裡面嗎？不會出去了？」

我問他，心想這人也未必知道招老先生此刻是否在裡頭。

「他在裡頭，老人家行動不便，從不出門的。」

這人斬釘截鐵地表示：

「你們按門鈴、拍門他不會聽到的。」

「那怎麼辦？」

我和外公異口同聲發問。

「我看你們只有等到裡有人出來，你們搶進去直接上三樓去他門前去叫門，只有這個法子才叫得開門，我送貨給他都是這樣辦的。」

說話間，不意公寓門忽然打開，原來正好裡面一位太太帶著她小孩出來。

「你們趕快進去，上他門前去拍門！」

門一開，店老闆就催促我們把握機會進去。我們道謝後，聽他話趕緊蹓進門內去，那位太太也不
疑有他，自個兒跟她兒子走了。

順手關了公寓門，我扶著外公一步步往樓層水泥梯慢慢登上去。

走訪 3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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